顧傾城帶著人馬在土堡修整了三天。

霍三郎也近距離的觀察了三天。

他發現,九皇子真的不像個從未接觸過軍事的稚嫩少年。

九皇子熟知兵法,深諳治兵之道。

霍三郎曾經試探性的跟九皇子聊天,從對方的言行舉止、說話內容等等方面推測,九皇子自是讀過一些兵書。

“紙上談兵”?

第一次領兵,就有如此驚豔表現?

要麼是天才,要麼就是說了謊。

不過,霍三郎更傾向於前者。

而且——

不知為何,霍三郎在九皇子身上看到了一種獨特的氣質。

“不是領兵大將,而是、而是頗有開國皇帝的心胸與霸氣。”

回到西州後,霍三郎找時間向霍將軍回稟的時候,曾經這般說道。

“哦?你對他竟有如此高的評價?”

霍將軍以為,九皇子只是個有領兵天分的少年郎。

沒想到,自家兒子竟將九皇子抬到了如此的高度。

“兒也說不出為什麼!但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霍三郎撓撓頭,說實話,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年。

還是慶朝皇子。

根本不需要他開天闢地的建立一個新王朝呢。

自己怎麼就覺得他像開國皇帝了?

霍將軍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抬起眼皮,說了句,“你的感覺,或許是對的!”

慶朝已經開國,但慶朝的北邊有虞朝,南邊有豐朝。

天下分久必合。

三朝鼎立的局面或許很快就要被打破。

而九皇子若是有能力統一天下,他的功績並不比開闢一個王朝低!

霍將軍是沙場悍將,除了相信自己的能力之外,他也相信那種玄之又玄的直覺。

領兵打仗的時候,霍將軍靠著那種近乎野獸本能的直覺,躲過了很多次危險。

所以,霍三郎所說的“感覺”,霍將軍本能的選擇相信。

“……且看看吧!”

霍將軍不是個衝動的性子,尤其是此事關乎重大,他更要謹慎。

他找了個時間,將顧傾城請了來,擺出岳父老泰山的姿態,推心置腹:“九郎,你有何打算?”

“西北一線,一共有三大州城、九小邊鎮,每一處都有邊軍駐防。”

霍將軍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張地圖,他的手指在邊境線上劃拉了一下。

“西州是我霍家的駐防地,不敢說銅牆鐵壁,卻有三萬大軍駐守。”

所以,西州最安全。

九皇子一行人,如果只是鍍個金,可以呆在西州。

有了戰事,跟在大軍後面搖旗吶喊,在戰場上轉一圈,蹭些功勞,也就可以了。

顧傾城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看著那張地圖。

霍將軍挑眉,然後手指挪動,“這裡是邊城,距離草原略遠些,城池破舊了些,可也有一萬大軍駐防。”

顧傾城順著霍將軍的手指看過去。

恩,邊城確實不錯,城池不大,距離西州還近。

若是有了情況,西州第一時間就能救援。

這是一個僅次於西州的鍍金之地。

顧傾城還是沒說話。

霍將軍眼底閃過一抹興味,再次滑動手指,“這是北城,西北一線的最北端。”

“往西便是西戎的草原,往北則是虞朝的地盤。”

北城幾乎是西北一線最危險的地段。

每年都要發生好幾次“衝突”。

不是西戎騎兵劫掠,就是虞朝兵馬侵佔。

事實上,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北城這座城市,一直都被虞朝或是慶朝佔來佔去。

北城的情況,有點兒像九皇子當初墜崖的那個小縣城。

位於兩朝的邊境線,歸屬問題,素來不甚清晰。

哪邊的國力強大,想要試探敵國的時候,就會拿這座城池試試水。

所以,就連此地的百姓,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朝人。

戶籍混亂,國籍不清,百姓們並沒有太過強烈的歸屬感。

當初的吳燕娘,敢於救一個來歷不明、不知敵友的陌生男子,也是有這方面的原因——

什麼?

你說這人是對面敵國的人?

哈!

誰說對面就是敵國了?

我祖父還說,他活著的時候,我們這兒歸對面管呢。

我們到底是哪邊的,估計連兩國的皇帝都說不清!

北城似乎比那個小縣城還要複雜。

北城除了夾在虞朝與慶朝之間,還有個西戎部落!

每年都有戰事,普通的小老百姓根本就活不下去。

虞朝、慶朝這兩邊,索性就把這個地方當成了流放人犯的一個“定點單位”。

城中的百姓,大多都是流人之後。

軍戶呢,也都是被被判充軍的人犯。

還有許多的商隊、探子……

“九郎,老臣不建議您去北城!現在的北城雖然被我們奪了回來,但城中人員複雜,敵我混亂。”

霍將軍發現在自己指向北城的時候,九皇子平靜無波的俊美容顏上,終於有了些許波動。

他知道,這位是心動了!

其實,如果換成是霍將軍自己,需要在西北一線選擇一個“大本營”,他也會選擇西州。

亂?

哈,亂才好呢!

亂了才有機會歷練!

練兵練兵,重在一個“練”字啊。

去北城,就能跟西戎短兵相接,還能近距離圍觀虞朝的兵馬。

在兩股勢力的夾擊下,將士才能最快的練出來!

九皇子來西州,可是要建功立業的。

有了兵,才有可能!

是的,霍將軍看出了九皇子的野心。他以己度人,認為在自己練兵與分化霍家軍之間,九皇子會選擇前者。

雖然猜到了,霍將軍卻沒有表露出來。

他繼續按照程式,先勸說,“九郎,或者您在西州附近的邊鎮選一個?”

“另外,您的人馬可還夠?老臣為你調撥一些人手過去,可好?”

霍將軍一邊覷著顧傾城的神色,一邊試探性的問著。

“多謝岳父,不過,兵就不用了!”

顧傾城說過,她不是來摻沙子、分化霍家軍的。

開什麼玩笑,霍家並沒有反心,所以他的兵馬就是慶朝的武裝力量。

在慶朝還沒有統一天下的時候,搞什麼內鬥?

一致對外才是王道!

再者,顧傾城也不想要別人練出來的兵。

她有自己的驕傲,也有自己的堅持!

“還有——”

顧傾城伸出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直接按在了北城的位置上,“我要去這裡!”

霍將軍眼底閃過一抹讚賞。

但,他還是要走程式似的勸一勸,“九郎,北城確實不太穩妥——”

“岳父,您就不要再勸了!我來西州是為了建功立業,而不是享福。”

顧傾城抬起頭,笑著說了一句,“我身上可還揹著處罰呢,需要將功補過!”

她狀似說笑,但態度堅定。

霍將軍便做出“你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勸”的模樣,“好吧!那你就去西州!”

“對了,糧草軍械可還充足?”

“充足!”顧傾城點點頭,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若是短缺了,那就去搶!”

霍將軍愣了一下,他沒想到似九皇子這樣的天潢貴胃,竟也能說出如此匪氣十足的話。

不過,哈哈,還真踏孃的對他的胃口。

對嘛,兵與匪,其實並沒有那麼明顯的界限。

缺軍械了,缺糧餉了,那就去搶。

剿匪!

搶對面的!

這年頭沒有“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的俗語,但道理都是相通的。

打仗,最能賺了。

霍家盤踞西北幾十年,不但攢下了偌大的家底,還能在朝廷調撥糧草不及時的時候自掏腰包,靠的就是一個“搶”字。

在霍將軍看來,九皇子能夠說出“搶”這個字兒,他在西北就算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是看他如何練兵,如何去“搶”!

顧傾城:……嘿嘿,當然是我坐鎮後方,讓您的寶貝女兒去衝鋒陷陣啊。

這話,咳咳,略羞恥,不能當著人家親爹的面兒去說。

霍將軍不知道顧傾城的打算,呃,就算知道了,也不好阻攔。

自家女兒生性好強,過去是沒有機會,只能壓制本性的當個“淑女”。

如今,九皇子給了她機會,霍五娘定不會放過!

親爹阻攔都沒用!

……

與霍將軍達成了“共識”,顧傾城就開始準備。

她是在等京中的訊息。

土堡一戰,n代們有了陣亡。

訊息,以及兩人的骨灰送回京城後,定會引起震動。

n代們的父母、親人們,知道打仗會死人。

但他們還是覺得,自己的兒女是貴人,是去鍍金的。

就算有戰事,也不必衝在最前面。

他們能夠接受的極限,就是孩子們受傷。

陣亡?

不能接受!

尤其是小女郎的家人們,他們能同意女兒去當什麼娘子兵,主要是覺得沒有危險,還能蹭個戰功。

結果呢,血淋淋的現實擺在了他們面前,他們如何不畏懼、不退縮?

就是小郎君的父母、親長,再希望兒郎有出息,也不願孩子們用性命去換。

死後哀榮?

命都沒了,再榮耀又有個屁用!

其實,不只是那些長輩,就是n代自己,親眼看到小夥伴或死或傷,心靈也受到了衝擊。

“放棄”兩個字,似乎也不是那麼的難以啟齒。

鍍金團二十多個n代,弄到最後,或許剩不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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