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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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下,趙長河往後山一路狂奔,方不平緊追其後。
殺二五仔一時爽,但方不平已經來了,殺完人能不能從他的追殺下逃生,這才是真正的挑戰。
月色中方不平的神色幾分猙獰,居然還有幾分喜悅:“趙長河!濫殺同教兄弟,觸犯教規,還想走哪裡去!納命來吧!”
方不平是真高興。
本來趙長河的“正式教徒”身份很是討厭,又有“聖女後臺”,他是真不敢亂動的,再想殺趙長河也不敢殺,只能以權欺人,讓趙長河吃啞巴虧。
結果趙長河居然這麼沉不住氣,被隨便欺負兩下就自己露了破綻。
王大山當然不是“教中兄弟”,嚴格來說趙長河只是殺了個山寨匪徒,和當初殺張全一個概念,還輪不到教規說事。但這種事就看人怎麼說,當時孫教習說死的是個廢物,埋就埋了,如今他舵主說死的是教中兄弟,回頭就能造個冊,你能辯解什麼?
簡直驚喜。
他知道趙長河剛剛突破了玄關三重,這潛力確實有點恐怖,老實說他都想不明白一個人類是怎麼做到習武四個月突破玄關三重的……血煞功大家都練過,誰不知道誰啊?就算趙長河偷偷練過內功輔助,這也太離譜了吧?
越是如此,越要殺掉,大家早就結了樑子,還等你成長不成?
剛剛三重了不起麼?你還沒來得及在這個層面上好好修行打磨,三重的實力都未必能發揮幾分,而他方不平可是在玄關四重打磨了好多年,別的不說,光是二十年江湖拼殺的戰鬥經驗和刀法領悟,是這毛頭小子能比的嗎?
你以為你是嶽紅翎啊,年紀輕輕就能打薛教主?
就是嶽紅翎,那也是從小練功,練了十幾年好不好!
“趙長河,你也用的飛血無痕,怎麼可能跑得過本座?老老實實跟本座回去受審吧,哈哈哈哈……”
“屁話真多,你就是靠放屁響亮當上舵主的?”
“……等老子拿住了你,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衣袂破空之聲一路接近,趙長河在前方飛奔,神色平靜無比。
大家一樣的輕功“飛血無痕”,方不平修行更高,速度顯然要比他快,硬跑是肯定跑不掉的。然而他從來沒打算跑,而是戰,逃離山寨只是避免陷入重圍,把方不平引到後山來罷了。
嶽紅翎就看得出來,“你一定有十分明確的目標”,沒錯,那個目標就是方不平,趙長河從頭到尾就是以能不能打方不平作為基準要求自己的。
黃副舵主是之前精銳撤離之後臨時上臺的,而方不平不是,他從一開始就是統率孫教習等精銳坐鎮一方的舵主,著名魔教之中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雖然可能排名比較末……這是穿越以來最難也最危險的戰鬥。
比如他的基本功法未必是血煞功,可能結合了教中更優良的功法,說不定有一部分血神功。
而“飛血無痕”是一門需要內功催動的輕身功法,從方不平也用的這輕功就可以判斷他是有內力的,不單純是個練外功的漢子。
內外兼修!玄關四重!
並且刀法精熟,經驗豐富。
這樣的人,能不能越級打?
“嗖!”刀聲呼嘯,老遠就能感受到刺骨的銳意,後背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追來得好快!
趙長河忽地回身而斬,就像身後有眼睛一樣,準確地噼在了方不平襲來的刀側。
一刀既出,力不用盡,很快腳下輕頓,借力斜竄而出,眨眼又出幾丈之外。
方不平都不得不佩服這小子的基本功是真的紮實,刀、手、腿、身,協調無間,方位精準、使力精到,刀法是真可以評價一句登堂入室了。而且這聽聲辯位的功夫也不知道哪來的,不看都知道刀往哪噼。
但很遺憾,剛剛突破的玄關三重,硬實力上就是有差距。
“手都在抖了吧?”方不平再度前追,饒有興致地笑:“何必逃竄,不如好生打個幾回合,讓本座看看你能帶給本座多少驚喜?”
趙長河確實手都有點抖,但心中不但沒有方不平想象的驚惶逃竄,反而是篤定許多。
沒有如同噼牆一樣無法撼動的感受,方不平的刀也沒有出乎意料的絕妙後勢……只是力量和他有差距而已!這就意味著,有得打!
他還是一言不發,繼續飛竄,忽地一個飛躍,跳過前方草叢。
方不平笑吟吟地同樣躍過草叢:“你寨中陷阱,本座瞭如指掌,想靠這個翻身?哈哈哈……是不是很絕望?”
隨著這個飛躍,他手中長刀忽然開始泛起了血色,煞氣滿溢,在月光之下兇戾絕倫。
神佛俱散!
趙長河能夠感受到自己體內的血煞之氣被對方徹底壓制,甚至被牽引攪動的感覺,身後眼此時有了點反效果,看得見那種兇戾血煞,觸動心魄,居然真有點“恐懼”效果。
但感受只是剎那,趙長河如何會被這種“恐懼”嚇到?回身再度一刀。
“鏘!”
劇烈的交擊聲響徹夜晚,趙長河噴出一口鮮血,又倒栽飛退,半空中順手抄過飄蕩在半空的一根樹藤,飛身往旁邊樹幹勐踏一腳,借力飛蕩向水潭方向,一氣呵成。
方不平也踉蹌了一步,心中更是驚詫。
趙長河怎麼能找到這一式運勁的最薄弱點,彷佛破解過千百遍一樣?這不應該啊……學過也不應該啊,他根本不可能達到能自我明晰自己招式弱點的經驗,那也太逆天了……
心思一閃而過,見趙長河抓樹藤飛蕩的場面,他也抓了一根樹藤,借力一蕩。
然而趙長河拉著樹藤沒鳥事,他這麼一拉,手上卻忽覺一虛,樹藤驟然斷了。
與此同時,好像拉動了什麼機括,四面八方削尖了的木矛飛射而來。
——留二五仔通風報信,豈不就是為了這一刻?讓他以為對這裡的情況瞭然於心,然而實際上趙長河自己暗中佈置的東西王大山又知道個屁!
可方不平明明人在半空虛不著力,手中長刀若舞梨花,只在剎那間就把飛射來的木矛全部砍飛,連一絲威脅都沒起到,確實是經驗豐富的一方強者。
水潭樹後,趙長河不知何時已經張弓搭箭,眼裡的殺機如若實質。
“蹦”地一聲,弓如霹靂,箭似流星。
那邊方不平剛剛應付完陷阱威脅,正是心頭一鬆之時,弓弦聲響,箭芒已至面門。
他哪來的弓?身上明明沒帶啊?
念頭閃過,方不平爆喝一聲,一刀飛速挑在箭頭邊上。
被內功轉化血煞之氣雙倍加持後的箭氣螺旋爆發,恐怖無匹的血煞之氣衝進經脈,攪得方不平體內的血氣也開始翻湧。他也禁不住後退一步以抵消這強大的衝擊,那箭頭卻終究是被他噼歪了。
方不平還沒來得及籲口氣,眼前血光乍起。
血刀劃破蒼穹,月光之下躍潭而來的身影,如天魔凌空。
神佛俱散!
這一浪接一浪的攻勢,真如長河奔湧,勢不可擋!
“鏘!”方不平揮刀急擋,驚天動地的交擊之聲彷佛連遠處寨內都能聽聞。
舊力方去,新力未生。那邊趙長河蓄勢已久,等的就是此刻。
此消彼長,這一刀真正拼了個旗鼓相當。
兩人嘴角同時溢位了血跡,均是手臂鼓脹,眼眸鮮紅如獸。
“想不到,你居然真能和我拼到這個地步,了不起……”相持之下,方不平終究更有餘力,慢慢開口:“但也到此為……”
話音未落,眼前一片白茫茫。
一包石灰在臉上炸開,連嘴巴里都吃了不少,眼睛更是一陣劇痛,什麼都看不見了。
草你媽的,以為這是個剛烈無比的豪漢,居然會在這最激烈、最狂暴、最激揚武者之心的對拼之下,忽然砸石灰!
方不平都沒來得及罵娘,喉頭忽然一陣微涼。
月色無聲。
方不平滿頭滿臉的石灰,喉頭滲出血跡,慢慢仰天栽倒,“砰”地一聲,宣告了這場追逐的落幕。
恐怕他臨死都沒想過,自己這番追殺,會是這個結果。
趙長河虛弱無比地慢慢倒退幾步,一刀插在地面上,半跪於地,大口喘息。
他這一箭一刀,蓄謀已久,用盡了一切力量,透支了所有潛能,若是不能畢此功於一役,那就死定了。
魔教舵主,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比,真的很強。若出江湖,英傑無數,越級挑戰再也不是以前想象的簡單。
至於石灰?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亂世書也認的,不是嗎?
趙長河深深吸了口氣,勉強撐起身子,拔刀歸鞘,大步下山。
“二哥,快快!再快一點啊!”少女焦急地拉著哥哥一路飛掠:“他連玄關三重都沒突破,方不平都在四重天打磨多少年了,他打不過的!”
“叫你放棄任務,誰允許你偷偷去夜襲的!”
“還說這個,回家給你罵好不好嘛!”
崔元雍很無奈地跟著妹妹飛馳入山,剛剛踏入山道不遠,神色忽動,抬頭看天。
天空閃過金光,亂世書再降新篇。
“二月,驚蟄。趙長河習武方四月,玄關破三重。是時,力斬血神教分舵主方不平於北邙。”
“潛龍榜變動。”
“潛龍九十一,趙長河。”
“長河落九天,匯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