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景色,說白了就是那些繁茂的樹海。

樹海有梳有密,他們所處的向上的臺階山壁下就是略顯稀疏的一片。

稀疏也是有原因的,能看到明顯的被壓垮與被砍伐的痕跡。

壓垮,估計就是有人從高處跌落壓到的;砍伐,或許是來收屍的人為了清理屍體,刻意砍掉的。

兩者一相加,就造就了下方光禿禿的景緻以及色澤稍顯深邃的一片土地,黑褐色的泥土溼漉漉的,從內裡似乎翻出了一絲絲的深紅。

眼睛再眨的時候,就什麼都看不到了,底下的土地上只躺了移開新落的碎石板,青色、淺灰與牙白揉在一起。

白僳被喚回前,就在觀察那片色澤。

不過被問起在看什麼時,白僳就說自己在看被壓平的草。

“被壓平的草?”

“是啊,前面被樹擋住了沒看到,從這邊望下去的話,底下全是樹樁子。”

經由白僳一說,其餘幾人也裝模作樣瞥了幾眼,就當是看過了。

溫建元聽了,笑著給出解釋:“那是之前村裡大家商量後主動砍掉的,雖說留著說不定能做點阻擋,但同樣也遮擋了視線,最後就決定清理掉,也方便進行一些操作。”

什麼操作不言而喻,中年男性繼續領著眾人往上走,再走了大概十分鐘左右,真正的村口出現在了面前。

“溫桃”的腳步在一尊石碑前停住:“唔,這個是?”

石碑是新刻的,上面用有些圓潤且不常見的字型寫了……溫家村三個字。

令人覺得奇怪的是,碑是新刻,但上面附著著的青苔卻像是經歷了積年累月的風吹雨打,深深地與石碑融在一起。

觀察者白僳伸手拽了下,揪起的草皮嵌在石碑內部,再用力的話,就會把上半段的石碑也給拽下來一小截。

誰家新刻的碑長這個樣?

沒想到溫建元還真的給出瞭解釋,中年男性稱這是他們村子裡早就選好的一塊石料,只不過一直沒有沒有定下刻碑的人,拖著拖著,就拖成這樣了。

“溫桃”欲言又止,有點想吐槽。

這石碑的狀態可不像只是拖得時間長,放置得久了的樣子。

“直到半年前,刻碑的師傅來了村子裡,刻完了我們才給換上。”

這一句話給石碑的話題劃上了句號,幾人繼續往裡走,走過石碑時,只有落在最後的白僳腳步略微停頓。

於人看不見的背面,又一顆圓滾滾的眼球頂起了後腦勺上的頭髮。

白僳朝後看著,他看到了被長了小腿高的荒草淹沒的新刻石碑附近,還有小半截斷裂的老舊石板豎在那。

正面已然看不見,而背面在草葉間隱隱約約的是露出的是幾行隨風與時間而淡化的紅色字跡,似是村子的一些介紹與記載。

這種東西叫什麼來著,叫村志?

凸起的眼球轉了兩下,由於本體越走越遠了,它也只好伸長些許,不能長太長,免得讓前方的人類感受到異樣。

至於分出點什麼?感覺還沒到時候,只是一塊殘缺的石板而已。

模糊不清並用著小楷寫的字最終飄散在了視野裡。

——[■■■■■八■■日,■■■在■■■■生——■■村。]

……

溫家村走進了看,和尋常能見到的山村也沒太大區別。

屋舍儼然、雞犬相聞,和古時名篇記載不同的便是村落中多了一些現代化的裝置,比如電線、管道之類的。

值得一提的是,溫家村中有些張燈結綵的跡象,聯絡到溫建元之前提到過的喜事,不是因為婚禮就是因為壽宴。

那些事之後再提,現在當務之急是給一行人找個落腳地。

溫建元隨手指著村子給“溫桃”介紹著這麼多年間村子的變化。

“溫桃”有的點點頭應道,有的思考了一會,搖搖頭說自己不記得了。

在她看來這才是比較真實的反應,人哪能所有事情全部記得,就算應錯了也不要緊,她需要的就是真假參半。

進入村子正道後走了七八分鐘,路上遇到了幾個坐在家門口曬太陽的老年人,意思意思打了招呼聊了兩句,他們繼續走,然後左拐再走了兩分鐘,抵達了一間掛著鎖的院子門口。

溫建元朝著門說道:“這是你父母留下的房子,備用鑰匙在我這,我和你舅媽有定期去打掃,上次打掃是和你發訊息之後,你那把鑰匙帶了嗎?”

“溫桃”點了點頭,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把鑰匙掏了出來。

溫建元見了,放下了心,並邀請他們晚上去他家吃飯。

像他們這種突然回村小住的,一時半會也拿不出開火的食材,只能去親戚朋友家湊合幾頓。

如果已經沒什麼親緣了,那就只能奢求村子裡的好心同姓人村名救助一下,不過在溫家村他們多半是會應下的。

溫建元把人送到了就走,離開前再重複了一遍請他們去他家吃飯的話,說他妻子也很期待他們的到來。

“溫桃”應了兩聲,然後飛快用鑰匙扭開了大門上的鎖,把一行人全部領進了院門中,最後大門一關,外界的聲音便被隔絕在外。

未成年高中生與寸頭警員以及眼鏡警員對視了一眼,三人迅速開始著手檢查這間他們即將落腳的房屋。

而被留下的白僳興致缺缺地打量了一圈院子和房子,衝三人搖搖頭後便開始與“溫桃”大眼瞪小眼。

從見面開始就繃緊神經扮演他人的祁竹月放鬆了沒多久又被自己人盯上,她環抱著胳膊往一旁讓了一步。

“白先生,你不跟著一起去檢視嗎?”快去看吧,不要留在這裡了她壓力好大!

黑髮青年抬起眼皮再瞟了一眼建築物:“這不是看一眼就能知道的嗎?沒什麼大問題。”

或許有點小毛小病,但無傷大雅,並沒有如同人類所擔憂的那版住所被靈異設計了陷阱。

祁竹月聽了,心中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不過她已經不想問怎麼看一眼便看出來的了。

因為還在村子裡不能褪去偽裝,她就揉了揉臉,岔開話題:“一路上看村子,表面看似乎挺正常的,除了溼度有些高。”

“溼度這麼高才奇怪吧……這是什麼季節啊。”回應的話從遠處的屋內傳來,戴著墨鏡的寸頭警員從一間房間呢走出,直接拐入了下一間,“土路上倒是有下過雨的痕跡。”

是的,土路,一個不好就會踩進水坑裡的土路,看著就讓人感覺不妙。

屋瓦上有水珠在緩緩滴落,褲腳上也沾了一些泥點子,還好院子裡的地材質不同,才讓人有了踩上去的勇氣。

祁竹月:“我覺得比起下雨,那路像是在水裡浸泡了好幾天……也太難走了。”

人類女性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住的條件還行,但這村子總給她一股毛毛的預感。

應該說,不愧是被指向二重身源頭的山村嗎?

祁竹月嘆完氣,那邊屋子檢查完畢可以分房間了,她打算招呼白僳一起進去,一扭頭,發現黑髮青年已經不在她身邊。

祁竹月:?什麼時候離開的,怎麼沒聲啊!

人類女性茫然地在院子裡看了一圈,最後在院子內種著的一棵……柿子樹吧,溫桃的記憶告訴她是柿子樹的樹上找到了黑髮青年。

已經不想問白僳是怎麼爬上去的了,她看到黑髮青年坐在粗壯的樹枝上眺望著院外的方向,視線悠長,不知道落點在那。

“你們兩個,快點進來!”遲遲沒見到人過去的夏成蔭折返回屋外喊道,他餘光一瞥,瞥到了樹上樹下兩個人影,“……怎麼上樹了,喂,有什麼發現嗎?”

白僳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就是從樹上如貓般跳了下來。

他與寸頭警員對上視線,朝外努了努下巴:“霧有點大,空氣質量也不怎麼好。”

準確地說,山間和這座村子都瀰漫著一股糜爛的氣味,對人類來說只是潮溼的水汽,可對他而言……還有一股魚腥味。

他也不是不吃魚。

就是這未經加工的魚腥味實在聞起來不好吃。

白僳捏了捏鼻子,跟著人類走進屋內。

屋子經由檢查,沒發現什麼問題,無論是科學層面還是玄學層面的監視問題都沒有,從構造上來講就是普通的住所。

至於裡面擺的傢俱物品,粗看了一遍皆具年代感,購置了很久了。

這間溫桃父母留在村中的房子有兩間供人居住的房間,一間有著明顯的小孩子與少女的氣息,另一間應該是夫妻二人居住的。

現在問題來了,他們有五個人。

已知,祁竹月肯定是要單人一間的,剩下一間房要住四個人……肯定不可能。

去借住村子裡的其他人家……暫時不考慮。

最後人類選擇選擇把炕上的桌子移一移,人擠一擠,實在不行打地鋪,再不行就把高天逸趕去隔壁睡雜物間。

未成年高中生:“歪?”

未成年高中生:“在?為什麼迫害我?”

在高天逸的據理力爭之下,他沒有被趕去睡雜物間,而是硬扯著提出這個建議的夏成蔭一起去打了地鋪。

九、十月的天,在山間氣溫偏低,饒是身板硬朗的成年人也得多鋪幾層墊被在地上。

被迫與唐諾同炕的白僳瞥了眼炕的寬度,默默把桌子又搬了回去。

他對於睡哪倒沒什麼要求,只是這樣晚上要偷跑的話是不是麻煩了?

果然,等會去吃飯的路上還是得做點小動作吧。

底下的一大一小鬧完就去搬墊被了,也不知道屋子的原主人是怎麼想的,厚的薄的墊被滿滿一箱子。

這個問題去問祁竹月,她想著溫桃的記憶,不確定地回答:“可能就是換得勤快?也可能是溫桃離村之後添置的。”

想不出答案的問題暫且擱置,白僳在人類忙碌的時候把整間屋子都翻了一遍,大大小小的抽屜櫃、可供開合的櫥壁門,就連窗戶外擺放著的、開著花的花盆都沒有放過。

一直閒置的房子裡還擺著花,看起來還被精心照料著。

你看,就算村子裡下過了大雨,這擺在窗臺上的花都沒被淋溼,還嬌嫩欲滴的模樣。

白僳猜是,前不久還有人來過房子裡,在雨前把花盆搬到了屋內,再在雨過天晴後把花盆搬回原位。

又或者——根本沒有下雨。

指腹擦過柔軟的花瓣,他把花盆往外推了推,然後關上了窗。

房間內鋪完墊被的人類同樣陷入了思考。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又說不上來……你覺得呢,夏哥?”

“我的感覺跟你差不多。”

直覺系代表發言完畢,人類隨後將目光投向了白僳。

白僳被人盯著看了會,他意識到該他發言了。

“我覺得……”黑髮青年架著自己的下巴,“天沒有下過雨。”

“等等,不是問你這個……?天沒下雨是什麼——”

夏成蔭的話沒有說完,旁邊的房間裡傳來一聲短促的尖叫。

白僳看到人類男性的動作停頓了一秒,接著無論是戴眼鏡的還是寸頭的都即刻衝了出去,只留下慢半拍的未成年人和根本沒有動的黑髮青年。

動還是需要動的。

高天逸緊隨其後,白僳只能站起來,慢悠悠地墜在後面。

發出尖叫的人不言而喻,也只有獨處於隔壁房的祁竹月。

人類女性的喊聲其實不響,只是這院落過於安靜才顯得刺耳,如果再劇烈一些,說不定遠處的住戶也能聽到了。

尖叫聲漸輕,同時屋內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她在後退,很快撞到門上,手背過身去一扭。

門朝外開啟,祁竹月也順勢撞上了夏成蔭的肩膀。

問她感想的話就一句話,肌肉好硬好痛。

白僳最晚到達隔壁,門已經被人類佔據,他就拉開了靠內的那扇窗戶,倚靠在窗邊朝內張望。

屋內橫七豎八地濺著墨點子,有點眼熟的黑色盤踞在那,被多人注視後,蠕動蹦跳著撞上另一側朝外開的窗,啪嘰一聲撞開條縫就衝了出去。

熟悉的黑影,熟悉的襲擊。

用著“溫桃”外貌的祁竹月跌坐在地上,手捂著肩膀的位置。

被擦碰到了?白僳想到,那豈不是說,他們剛進村就要減員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