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夜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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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入戶,庭下如積水空明。瑰流閒庭信步,掐指算了算時間,離蓮花冠道人所說的閉關破境還有兩個時辰,眼下小丫頭睡著了,可以出府走一走。
瑰流轉身看了眼屋裡,猶豫一下,還是沒讓傀儡跟著自己。沂城是天子腳下,張濟淇又大規模清算了幾次,即便有什麼間諜殺手蟄伏,此刻也已噤若寒蟬。況且,萬一真有什麼危險,那位護道人還在呢。
於是瑰流趁著月色推開了府邸大門,沿街一路東行。所過之處,店鋪大門緊鎖。很快他離開了周府火光照耀的範圍,街道愈發漆黑,但好在月色皎潔,勉強還能看清前方道路。
繼續往前走,極遙遠處突然出現的一盞燈火撕破了黑暗,瑰流加快步子往前走,最後看清那是一家酒鋪,在這寂靜的夜裡顯然格外溫馨。
似乎來到大奉王朝後,就再也沒飲過酒了?
如今暫且尋得個心安處,飲幾壺,不算多的。
這麼想著,他走進酒鋪,與店掌櫃要了兩壺最廉價的酒。付過了銅板,準備找地方坐的時候,突然發現不遠處坐著個青裙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不管如何,既然都是深夜外出酗酒的“雅客”,不管是女子還是男人,都沒有理由各喝各的,於是瑰流提著酒來她面前坐下。
只是接下來,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在這裡?”瑰流驚疑不定,看著的眼前的少女。
“你是誰啊,用你管我?”少女瞪了他一眼。
“這麼和我說話,那我可要告狀了。”
少女有些不耐煩,皺眉道:“快去快去,隨便告狀,別妨礙我喝酒就行。”
瑰流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要是沒有愁緒,哪會大半夜跑到這裡來,學著大人借酒澆愁?
瑰流灌了口烈酒,或許是太久沒飲酒的緣故,也或許是廉價酒水太劣質的緣故,辣的臉色通紅,但是毛孔瞬間通暢,舒服至極。
見他露出陶醉的神色,少女半信半疑:“有這麼好喝?”
瑰流笑眯眯道:“瞧瞧你這精緻的酒壺,一看就知道你買的是最貴的酒。但是真正的鎮店之寶,從來不需要刻意的裝飾。有首詩說的好,洗盡鉛華始見金,褪去浮華歸本真。”
少女伸出一隻手,“給我嚐嚐。”
瑰流裝作一臉肉疼的模樣,“光這一壺酒就五十兩銀子,兩壺酒花去了我百兩銀子,我雖不是什麼狹隘小氣的人,但委實有點捨不得啊。”
少女突然把下顎擱在桌上,身子趴伏,可憐巴巴看著他。
“雖然看起來很可憐,但心裡指不定怎麼罵我呢。”瑰流笑了笑,“不如這樣,你答應我件事,我直接分你一壺酒。”
少女直起身,似乎很不喜歡別人和自己談條件,於是皺眉道:“什麼事?如果你故意刁難我,我不介意今晚做個紙紮娃娃詛咒你。”
瑰流啞然失笑:“我像那種心術不正的人嗎?放心好了,不會故意刁難你的。”
“你看啊,這一壺酒呢,是五十兩銀子,正好是我們國子監那些老先生們一個月的俸祿。所以你教小丫頭識字讀書一個月,這壺酒就歸你,如何?”
少女狡黠笑了笑,“好啊,我答應你。”
見她欣然接受,瑰流便把酒遞給她,只是不知為何,她接過酒之後仍是伸出手。
“幹嘛?”瑰流疑惑不解。
少女眯起眼睛,笑得極其好看,“不是你把我當成教書先生了嗎?那我已經教半個月了,這筆賬應該怎麼算呢?”
瑰流嘆了口氣,心想著別人欺人太甚了,於是默默從口袋裡拿出銀子付給了她。
“和我鬥。”
少女心滿意足,將銀子收好之後,提起酒壺,學著男人仰頭灌酒。
瑰流嚇傻眼了,大家閨秀喝酒不都應該是掩面小酌嗎?這可是最烈的燒酒啊,然後你比我灌得還狠?!
砰的一聲,酒壺摔在了地上。
少女趴在桌上,使勁咳嗽,脖頸和耳根紅透。
“你...你沒事吧?”
瑰流站起身,想要幫她拍拍後背,又不太敢,有些不知所措。
店掌櫃聞聲趕了過來,看見摔在地上的酒壺和咳嗽不止的少女,馬上就明白了怎麼回事,連忙開了一罈藏備多年的涼湯藥,讓少女喝下。
藥有奇效,少女服完過後,呼吸很快就趨於平緩,只是醉酒後臉色緋紅,眼角還有淚光。
見少女已無大礙,店掌櫃鬆了口氣,臉色陰沉,斥責道:“這廉價燒酒,多少饞蟲酒鬼都遭不住,你還讓一個孩子喝!你到底還有沒有點良心?!”
瑰流嘴唇喃動,但還是保持了沉默。即便他真不是有意的,他真的以為少女會帶著警惕小酌一口,但是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沒什麼好辯解的。
店掌櫃大手一橫,“五十兩銀子!”
瑰流愣了愣,“啥?”
“你以為我是好心菩薩,救人不要錢?那可是我珍藏了好幾年的湯藥,難道你不用花錢?”
的確是這個理兒,瑰流沒什麼好怨言的,把兜裡最後的銀子都給了他。
店掌櫃極不情願地收了銀子,瞥了男人一眼,冷哼道:“喪盡天良的玩意兒,下次注意!”
瑰流被罵的半分火氣也沒有,眼裡只有這個因自己釀成大禍而慘兮兮的少女。
“好些了嗎?對不起啊,不應該這麼捉弄你的。”瑰流小聲道。
少女方才一口就灌醉了,此時頭痛欲裂,也沒有力氣和男人生氣,小聲道:“我好難受,你等著,我一定要做個紙紮小人,狠狠地扎你。”
瑰流輕聲道:“你怎麼扎我咒我都行,甚至我把生辰八字告訴你都行,這件事的確是我犯了大錯,無論你做什麼,我肯定一點怨言也沒有。但是眼下咱們得先回去,若是再不早點睡覺,你明天起來會很難受的。”
少女扶不住額頭,這會兒直接趴在了桌上,虛弱道:“好暈...我動不了。”
瑰流知道她是真的喝醉了,小心翼翼道:“我揹你吧?”
少女嗯了一聲,於是瑰流輕輕把她背起。
回去的路,月色淡淡朦朧,比來到時候更難走。
瑰流揹著一個輕盈盈的少女,不覺得如何累,但還是將腳步放緩,以便她能夠舒服些。
“你的後背好硬啊...睡得一點也不舒服。”少女在他耳邊小聲道。
瑰流有個大膽的念頭,但是沒說出來。
又走了一小會兒,少女開鬧了,說什麼都不讓瑰流揹著走,因為他的後背實在太硬了,給少女硌的疼。
於是看著地上坐著的少女,瑰流只能說出方才出現在心裡的大膽想法。
“不然,我抱你?”
聽到這句話,醉醺醺的少女突然清醒了一絲,猶豫一下,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失禮了。”
瑰流輕輕將她抱在身前。
少女蜷縮身子,膝蓋往自己胸口貼近,柔聲道:“我不沉吧、”
“不沉,輕盈的很。”瑰流輕聲回答。
“但是我總感覺你要放手摔我。”
“怎麼可能,我可不是壞蛋。”
“你就是,喪盡天良。壞的很。”
突然,瑰流穩健的步伐頓了一下,是少女的手臂攀住了他的脖子。
“這樣,我就不怕你放手了。”
瑰流艱難出聲:“稍微鬆開一些,要被勒死了。”
少女假裝沒聽到。
“好,是我的錯,我忍。”
瑰流艱難吐氣,一點一點地挪動腳步。
漸漸的,攀住脖子的手臂鬆了許多,少女睡著了。
朦朦朧朧的夜,安安靜靜的沒有腳步,不知過了多久,瑰流終於把少女抱回了她的屋子裡,給她蓋好被子,然後悄悄離開。
回到自己的屋子,看見床榻上的小丫頭睡的四仰八叉,瑰流安心許多,走到門口看了眼天色,還沒到閉關破鏡的時辰,今夜為何如此漫長?
忽然透過不遠處的樹梢隱約看見一頂蓮花冠。
瑰流走近一看,有些鬱悶,今夜是怎麼了,怎麼都在飲酒?
只見蓮花冠道人斜臥飲酒,如欣賞美人般欣賞月色,猶如忘憂天人。
瑰流在他身邊坐下,“你昨天不是剛回蓮花洞天嗎?怎麼今天又跑回來了。”
這尊忘憂天人坐起身,撣撣衣服,眸中醉意退去,笑道:“春官大人要破境,貧道在此護道一程。”
“不過一境破二境,又不是躋身大修士的生死攸關的時候,不至於。”瑰流說道。
“或許吧。”蓮花冠道人痴痴望著月亮,輕聲道:“可蓮花洞天沒有這等姿容的月色。”
“願我如星君如夜,夜夜流光相皎潔。”
瑰流也抬起頭,望著那朦朧淡淡的月,說道:“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
蓮花冠道人微笑道:“時辰已到,春官大人可以破鏡了。”
瑰流站起身,突然又被叫住。
“等一下,春官大人身上怎麼有幽幽香氣?莫非方才軟玉在懷?”
“管好你的嘴,不該多問的別問。”
瑰流轉身離開。
這一夜,玲瓏九轉第二轉的時候,百鬼夜行。漆黑夜幕中,盡是數不清的鬼物,瘋狂竄動,尋找那位破關修士的身影。
只是有那位道人坐鎮在門外,一夜平安無事。
天邊泛起第一縷光的時候,瑰流緩緩睜開了眼。
誅仙劍顫鳴不止,似在歡喜。歡喜這位終於不再是空中樓閣,浮若虛火的“兩境修士,兩境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