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爸打完了電話,臉上沒什麼表情的看向杜飛,澹澹道:“小飛,這個結果還滿意嗎?”

杜飛聽出,朱爸這話多少帶著考較他的意思。

看看他能否在短時間看透這裡邊的貓膩。

剛才朱、謝一通電話,雖然沒有談及杜飛的事兒,但雙方卻是心知肚明,各自擺出了價碼。

其實,這個栽贓陷害的計策本來也沒多高明。

謝部長那邊也沒指望能瞞得過朱爸。

但看透了是一回事,怎麼應對是另一回事。

就像著名的典故——二桃殺三士。

公孫接、田開疆、古冶子難道真看不出這是晏嬰的計策?

恰恰是看出來了,才必須得死。

因為他們明白,桃子並不重要,晏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齊景公想讓他們死!

所謂的二桃殺三士,說白了就是君要臣死。

如果沒巨大的實力和地位差距,就憑兩個桃子,怎麼可能殺人。

而這次栽贓嫁禍,原理也差不多。

不過不是謝的實力比朱爸強,而是眼下這個時間段,謝佔據著大勢。

就算朱爸看破了,也不可能任性逆行。

至於讓杜飛受傷,只是給朱爸一個必須出手的藉口罷了。

但剛才朱爸打過去那個電話,卻是以退為進。

既然謝部長想讓朱爸下場,還大費周折拿杜飛做文章,朱爸索性讓他如願。

只不過這樣一來,雙方的主客關係就不一樣了。

如果按謝的計劃,一旦杜飛重傷,朱爸必然震怒,在接下來的鬥爭中,朱家這邊就得主動衝鋒陷陣。

等於朱家打輸出,反而始作俑者的謝成了打輔助的。

現在,杜飛這事兒被消弭於無形,朱爸反而主動讓謝如願以償。

在大方向上,雖然沒有改變,但具體的卻是謝主力輸出,朱爸這邊看情況給他輔助一下,但是事後的好處一點不少拿。

而且,作為朱爸下場的交換,謝那邊必須給杜飛一個交代。

原本杜飛的心理預期,張華兵必須殺雞儆猴,否則以後誰都有樣學樣,他也不用消停兒過日子了。

至於李志明,他並沒奢望什麼。

如果說張華兵是殺雞儆猴的雞,李志明則夠格當一隻看殺雞的猴子。

但在朱爸這裡,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李志明。

杜飛正色道:“謝謝朱伯伯……”

卻被朱爸揮手打斷:“還叫什麼伯伯,你跟小婷的事兒也別拖著了,哪天有空先把證領了,酒席等下半年再說。”

杜飛一愣,頓時明白朱爸的意思。

這回出了這檔子事,就因為杜飛不上不下的身份。

如果杜飛跟朱婷結婚了,成了朱家真正的女婿。

李志明無論如何不會拿這種手段來對付他。

杜飛看了看朱婷,繼而露出笑容,乾脆改口,哎了一聲,直接叫爸。

朱媽也是轉怒為喜,聽著杜飛跟她叫媽,眉開眼笑,合不攏嘴。

反倒是朱婷,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弄得臉頰發燙……

接下來,這件事情很快有了結果。

僅僅過了幾天。

1967年1月9號,星期一。

杜飛就收到了訊息,張華兵因為新的線索,涉嫌青年公園的桉子被抓。

隨後,看守所裡的張野反口咬住張華兵。

雖然最終結果還沒出來,但三條人命壓下來,張華兵九成得吃槍子兒。

杜飛得知這個訊息,倒是沒什麼感觸。

但令他沒想到,中午準備吃飯的時候,街道辦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杜飛跟小張一起從單位大門出來。

最近白老四家掛上了‘工人食堂’的招牌,牛羊肉也供給上來了。

杜飛有日子沒吃小鍋羊肉了,正好跟小張一起去打打牙祭。

誰知剛出來,就看見李志明穿著一身筆挺的灰色中山裝,站在大門對面的牆根下邊抽菸。

李志明的眼神頹然,跟杜飛的視線對上,露出一絲苦笑。

杜飛也笑了笑,跟邊上的小張道:“張兒,我有點事兒,你先過去點菜。”

小張“哎”了一聲,快步走了。

杜飛邁步向李志明。

李志明嘴裡的煙剛好抽完,從兜裡摸出一盒大前門,先遞給杜飛:“來一根不?”

杜飛伸手抽出一根塞進嘴裡。

李志明也拿出一根續上,澹澹道:“都說中華好抽,但我還是最喜歡大前門這味兒。”

杜飛不置可否的點上抽了一口,他抽菸沒什麼口味,癮頭也不大,抽什麼都行。

李志明頓了頓,接著道:“中午我請客,咱倆喝點兒?”

杜飛看了看他,澹澹道:“還有這個必要嗎?”

李志明吐出一口渾濁的煙氣,平靜道:“嗯~~~本來不應該這樣的。”

杜飛不知道他指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是指之前買通周常力來刺殺杜飛這件事。

李志明道:“今兒早上我剛接到通知,大興安嶺,虎頭林場,去當副廠長。”

杜飛立刻明白,這就是對李志明的懲罰。

雖然沒死,也是‘流放三千里,發配寧古塔’這個級別的罪名。

大興安嶺那冰天雪地的,一年有大半年冬天,拉屎能凍屁眼上,撒尿不能迎風,連電燈都沒有。

再加上李志明在部隊受過重傷,到那種苦寒之地,絕對是活受罪。

惡劣的自然條件,再加上心裡抑鬱,杜飛彷佛已經看到李志明英年早逝的結局。

杜飛笑呵呵道:“不錯的地方,很適合你。”

李志明來之前就做好了被挖苦奚落的準備,也笑了笑:“我以為你會更虛偽一些。”

杜飛不以為意道:“我是很虛偽,但對你……沒必要了。”

李志明愣了一下,苦笑搖頭:“敗軍之將,的確沒資格獲得尊重。”

杜飛看了看他:“找我就為了說這些?”

李志明長出一口氣:“好吧~手續下來,我明天就走。臨走之前本來想找你喝頓酒,畢竟咱們也是老同學,不過……算了,走啦~”

說著轉身向衚衕外邊的大馬路走去。

杜飛看著他,後背有些句僂,腳步也一瘸一拐的,與原先腰桿筆直判若兩人。

對於這種變化,杜飛雖有感慨卻無同情。

如果非要說些什麼,那就是兩個字——活該!

等李志明走遠,杜飛抬頭看了看天,心情愈發明媚。

同時,在他的視野中也冒出了幾隻飛過的烏鴉。

正是剛才發現李志明過來後,杜飛從什剎海大院那邊叫過來的小黑2號,還有幾隻打掩護的烏鴉。

雖然現在李志明看起來就像喪家之犬。

但杜飛卻不能不防他狗急跳牆。

隨後杜飛自顧自前往白老四家吃飯,李志明卻坐了幾站公交車來到了區正府。

杜飛時不時檢視小黑2號的情況。

不由得奇怪,李志明跑這來幹什麼?難道還有什麼工作沒交接完?

杜飛倒是不擔心朱婷。

前兩天朱婷就已經去新h社上班了,根本不在這裡。

而李志明來到區正府大門前並沒有走進去,而是靠在太陽地底下開始一根連一根抽菸。

杜飛瞧著奇怪,看他這樣子,好像在等人。

但直至吃完了中午飯,杜飛和小張再回到街道辦,李志明那邊也沒任何動靜。

又等到一點多鐘,才有一輛吉普車從外邊回來。

這時杜飛正好開著視野同步,認識那輛吉普車是江區長的。

畢竟朱婷在這工作了半年,杜飛差不多天天來接,對這邊情況有所瞭解。

杜飛原以為這輛車會直接過去,誰知在經過李志明站的地方不遠,汽車竟驀的剎車!

隨後從吉普車副駕駛下來一個人。

跟著車門關上,汽車駛進大門裡邊。

下來那人拎著一個皮質的公文包,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走向了李志明。

杜飛看見這一幕,卻是心中一凜。

因為從車上下來這人他也認識,正是江區長的秘書——胡林!

另外他還有一身份,正是張紅英愛人,張海洋的姐夫。

胡林從李志明的面前走過去,李志明跟上去,兩人並沒說話。

往前沒走多遠,進了區正府招待所……

進入室內,小黑2號沒法看見他們幹什麼。

杜飛斷開視野。

他原先一直沒把胡林和李志明這兩個人往一起聯想。

但現在,李志明馬上要發配到東北的深山老林,臨走來跟胡林見面。

可見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

與此同時,在招待所二樓的一個房間內。

胡林開門進來,十分熟稔的放下公文包,拿杯子倒了兩杯水,遞給李志明一杯,問道:“都已經收拾好了?”

李志明“嗯”了一聲,接過杯子看著裡邊冒出的熱氣有些出神。

胡林坐到旁邊的沙發上,吸熘一口熱水,寬慰道:“你也別太沮喪,這次你的犧牲,部長都看在眼裡,不會讓你在東北待太久的。”

李志明抬起頭苦笑道:“胡哥,這話說出來,您自個信嗎?”

胡林微微尷尬,棄子就是棄子。

哪怕在丟棄的時候萬分難捨,回頭也不會再撿起來。

就像一塊雪糕掉馬路上,如果立刻撿起來,看看周圍沒人,吹掉粘的塵土,還能繼續吃。

可如果轉一圈再回來,看見已經化成一灘的雪糕,誰還會再撿起來?

畢竟不是每塊雪糕都是鍾薛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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