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擾範兄弟思考!”朱獻文不滿道。

範熙壬額頭卻更緊了,他翻了翻書,答案確實是六。

“你看得懂此書?”範熙壬明顯有點不相信。

李諭很隨意地答道:“當然。”

“你是如何得出解為六?”範熙壬明顯還是不太相信。

“這還不簡單,首先求出2x-1的原函式,也就是x²-x,然後代入3和0,相減即可。”

範熙壬這下沉默了,良久才說:“這位兄臺尊姓大名?”

“在下李諭。”

旁邊的朱獻文不明所以:“他答對了?”

範熙壬說:“不僅對了,他的解法還頗為簡潔。”

李諭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這對他來說連高一的送分題都算不上。

範熙壬繼續道:“在下範熙壬,這位是朱獻文,我們二人都是有心學習西學的晚生。”

李諭忙拱手道:“先生客氣!”

範熙壬打量了打量李諭:“你是在這裡……”

好嘛,人家還是對他這個“圖書管理員”的身份表示無法理解。李諭聳聳肩,說道:“生逢亂世,沒有辦法,你懂得。”

也只能這麼說,總不能告訴人家,自己其實是大清科學界的掃地神僧吧!

範熙壬卻似乎見慣了這種情況,“原來如此,只是……只是我尚有幾處不慎明瞭,不知能否請閣下再教授一二?”

“當然可以。”李諭心想,這本書的內容對他而言充其量只到了高等數學的入門階段,只要你不是問哥德巴赫猜想,就一切好說!

誠如李諭所想,範熙壬的問題基本都是圍繞一些初級的微積分題目,很多還是概念上的解釋。

微積分作為近代數學最有里程碑性質的一項創造,現代人已經習以為常,但其所運用的思想以及理念其實是極為先進、高深的,難免會讓這些平日裡只讀四書五經的大清舉人們困惑不已。

對於範熙壬出的題目,李諭給的解答都很直接,只不過用文字表述微積分運算確實有點麻煩。

朱獻文只看了一會,就雲裡霧裡,一句話都插不上。

差不多一個鐘頭後,範熙壬才意猶未盡的站起身準備離開,他對李諭說:“先生大才,我在自強學堂的老師都不如閣下水平之高,如果華蘅芳老師能夠見到你,一定非常希望與伱徹夜長談。只可惜我現在已經摸不著頭腦了,實在抱歉。”

範熙壬不愧是范仲淹的子孫,彬彬有禮,也有很強的上進之心。

李諭道:“範兄過譽。”

範熙壬取出一枚懷錶看了下,說:“在下家中還有事,不知先生住在何處,明日我一定登門造訪。”

李諭尷尬得指了指後院:“我……就住在這裡。”

範熙壬做了個長揖:“真是委屈先生了!之後見到恩師,我一定向他舉薦!在下先行別過,明日定會再次來此請教!”

“告辭!”

如果他真能引見一下張之洞,確實是好事,晚清四大中興名臣裡,思想最先進的,就是張香帥。而且他位極人臣,長時間擔任封疆大吏,做一些創新的工作阻力要小得多。

送別了範熙壬和朱獻文,時間也不早了,同文館裡雖然有電燈,但李諭住的後院現在卻並沒有通電。

黑燈瞎火,什麼也幹不了,而且可能是因為剛剛穿越的緣故,時差還沒倒過來,頭也挺痛,李諭就早早睡下了。這一覺睡得還挺香,只是硬硬的床板實在不怎麼舒服。

翌日,天剛矇矇亮,外面就響起其他雜役們幹活的聲音,李諭並不愛睡懶覺,隨即起床去藏書樓繼續“工作”了一會。

差不多九點左右,後院的廚房才開飯,過去一瞧:一碗稀粥加兩個餅,伙食還真是清淡!

好在昨天的禮部主事何方續挺守承諾,吃飯的工夫就派人送來了工錢。

看著手裡髒兮兮的五十個銅板,李諭沒想到自己有生以來的第一份工資竟然是大清的皇糧!真是太有紀念意義了!

上午又在藏書樓花了半天,李諭終於把各個門類的書籍理得差不多,到了中午就餓了,問問才知道,廚房一天只有兩頓飯,晚飯要等到四點才開火!

李諭一米八的大高個,平素裡也熱愛運動,實在是挨不住,只好去街上轉轉。

東條子衚衕的北邊是金魚衚衕,這條衚衕比較寬,街面也乾淨,住著不少富戶,還有很多王公大臣,晚年李鴻章所住的宅子就在金魚衚衕。

衚衕裡有不少攤位,當然,那些王公大臣肯定不會蹲在小攤前吸溜麵條,這些小攤位主要面向的客戶是深宅大院的丫鬟僕人。

可千萬不要小瞧他們,這幫人的消費能力是很強的!雖然他們的工錢也很低,但很多支出都是可以讓主子報銷。

況且主子們可沒時間出來買東西,都是需要什麼了直接把銀子給僕人丫鬟,讓他們去買,多餘的銀子就直接賞了。當然也有一些僕人買東西的時候花了一兩,回去報個二兩,主子們大手大腳慣了,根本感覺不出什麼。

轉了沒多久,李諭被一股香味吸引,前面有一個攤位擠了不少人。

“可算是出鍋了,丁子,快點給我來碗羊肉雜麵!”

“還有我的蕎麥麵,都等大半天了!”

攤主丁子是個年齡不大的青年,手腳非常麻利,邊盛面邊吆喝:

“羊肉雜麵一碗,8文錢!”

“蕎麥麵一碗,4文錢!”

李諭掂量了掂量自己手裡的鉅款,感覺這個最適合他!

一個家僕也來到攤位前,開口道:“還有沒有貼餅子,我們哥四個,來上8張!”

丁子立刻擺擺手:“林爺,今天的貼餅子沒有了,要不給你們來四碗麵?”

“誰說沒有了,你這筐裡還不少嘛!”林爺指著旁邊的一筐餅,不滿道。

丁子說:“林爺,這些早就被定出去了,真不是我不給你。”

家僕不太高興了:“咋都講個先來後到吧,提前訂咋行,這餅子我可要定了!”

丁子正不知道怎麼回應,後面傳來一陣尖尖的聲音:“咋著了!餅子是咱家一大早就定好的,誰說我沒講究先來後到啊?”

家僕回頭一看,口氣立刻軟了:“是魏公公啊!我哪知道是您!”

魏公公也不想搭理他,提起籃子,放下十來個銅板,然後又對丁子說,“德山啊,昨個兒咱家給德公公嚐了嚐,他也很喜歡哪。”

李諭聽了一驚,丁德山,原來這個麵攤的攤主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北京東來順飯店創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