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背

當林小賢站起來的時候，夏落秋首先想到的是，這個人為什麼會是55號。

“53、54、55…誒？”

夏落秋在心裡默數了幾下，原來班上一共就55個人，就算給交換生們安排了學號，也應該依次往後變成56，57，58號才對，這囂張的小冤家又怎麼會是55號？

“林小賢。”

夏落秋咬咬嘴角，乾脆就直接問了，張開五根好看的手指頭：

“我說的是五-絲-五號，你是嗎？”

她本來一字一頓想要咬清楚一些，卻反而不小心把翹舌咬成了平舌，學生們其實並沒什麼反應，夏落秋的耳朵尖兒卻自顧自地一陣發紅，懸起心兒來，生怕林小賢要拿這小插曲當場羞辱她了。

當然，二貨明顯是把小冤家想的過分壞了，林小賢對夏落秋有沒有仇恨，夏落秋在林小賢的眼裡只不過是一隻成人版的、性感版的王小夢而已，本質上只是吉祥物。

雖然在一些私下或者不怎麼公開的場合，林小賢會打打她的屁股，損她幾句，但這在林小賢看來也沒什麼啊，就跟他在家裡逗王小夢是一樣的嘛。

只不過逗歸逗，在課堂上或者本地學生面前，林小賢肯定是要給夏落秋面子的。

“是的夏老師，我是五十五號。”

“哦…哦，是丁老師給你們排的啊？”

“是的。”

林小賢規規矩矩地回答，並沒有像夏落秋想象中那樣調侃她，比如故意模仿她失誤的發音啊，或者是無情地指出她愚笨的口舌啊之類的。

“夏老師，原來的55號也是交換生，已經到我們二中交流去了，然後丁老師就把我們的學號補了他的缺口再順延。”

“補缺口…幹嘛？”

“不清楚。”

林小賢哪裡知道丁老師為什麼要這樣安排，本來就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也不知道夏落秋為什麼要糾結。

這不，不糾結還好，一糾結，夏落秋把自己提的問題都忘了，還是等其他學生提醒之後才想起來：

“那林小賢同學，說說你是怎麼看待‘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這句歌詞的吧？”

夏落秋並不太願意抽到林小賢，抽到了也沒辦法，只希望他能認真回答。

幸好，小冤家依然沒有給她使絆子，回答的不算精彩，但引用了很多夏落秋剛剛講過的東西，說明他也是好好聽了課了的。

這不僅讓夏落秋感到有驚無險，更讓她心裡油然而生出一點欣慰的成就感。

連林小賢都在專心聽講，說明她講的課果然還是很有吸引力的嘛！

“各組最後一排的同學，把寫在草稿紙上的課堂小結收一下。”

心理教育課的課堂小結是年級教學組要求的產物，夏落秋知道同學們不想寫但也沒辦法，每節課上完還是要收一下的。

不過反正她又不作字數規定，所以大家也從來沒有怨言，在下課鈴響起來的時候，幾疊紙交到了講臺上。

林小賢是作為靠窗那一組最後一個醒著的人，也把一沓狗啃了似的草稿紙拿了上去，清澈的雙眼很純真地看著夏落秋：

“夏老師，我們組只有一個人沒交，要記名字嗎？”

“這種東西不…不用的…”

夏落秋不習慣林小賢這樣的眼神，所以看他的時候有些緊張，把收上來的課堂小結隨意碼了碼之後就匆匆往教室外走，剛走下講臺區域的臺階，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就毫無徵兆地從教室門後竄到了夏落秋的面前。

“啊———”

突如其來的尖叫聲並不是夏落秋髮出來的，林小賢下意識地捂著一隻耳朵，看見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第一排一個滿臉扭曲的女生。

“有耗子！”

三個簡單的字引起了連鎖反應，更多的女生紛紛也叫成一片，有些捂著嘴巴呆立起來，有些抱住膝蓋雙腳離地，有些更是直接站在了椅子上，下意識地把課本拿在手上作出防衛姿態。

“哪兒啊哪兒啊！”

“講臺上！”

“沒看…啊！真的有！”

當然，男生也是人，也有怕耗子的。

不說怕吧，反正正常人一想到那種東西在教室裡竄，肯定會感到不適。

但礙於面子，這些男生也不好表現的多驚慌，只能嘴上乾笑說著“有什麼好怕的”，同時眼睛悄咪咪地往地上觀察。

只有那些真心大膽的男生才在第一時間從角落裡拿了掃把趕過來。

“這兒這兒！”

“用椅子攔住！”

耗子在前門沒有停留多久就飛快地往後門逃去，在逃避幾個男生圍追堵截的同時，也在教室裡掀起一陣雞飛狗跳。

大家吵吵嚷嚷，沒有人注意到教室門口第一個和耗子相遇的夏落秋，臉上強忍痛苦的表情和微微離地抬起的一隻腿。

當然，除了緊跟在她身後，準備去廁所的林小賢。

“你沒事兒吧？”

“…沒…”

夏落秋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左腿繃的筆直，右腿卻更抬起的厲害了。

“嘖…真是二貨…”

林小賢嘴皮子小聲地嗡動了兩下，剛才別人可能沒注意，但是他卻看的清楚，在耗子出現並停留在夏落秋腳邊的時候，這個人幾乎是被嚇到全身都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那從髮絲裡透出的雪白後頸上直接冒出了清晰的一層雞皮疙瘩。

然而就是這樣的狀態下，僅僅一秒後，當女同學的尖叫響起的瞬間，夏落秋又抬腳朝著耗子使勁踩了上去。

要說她怕這玩意兒吧，她用的力氣還不小。

可要說她不怕吧，林小賢不僅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當時的腳兒顫的厲害，還在大家注意力都放在地上的時候，抬眼看見了夏落秋死死緊閉的雙眼以及眼角的一小滴眼淚花。

那幾根纖長的眼睫毛，更是撲撲簌簌地抖啊抖，跟寒風中的松針沒什麼區別。

只不過松針遠沒有她的睫毛柔軟，林小賢看的心驚，總害怕要掉下來幾根來似的。

遺憾的是，即便夏落秋在短時間內鼓起了如此勇氣，踩下去的一剎那，耗子還是敏捷地向後面溜去了，她戰戰兢兢的這一腳不僅撲了空，同時也把腳脖子給狠狠地扭了一下。

“圍住圍住！”

“哎呀別拿掃把了，直接用腳踩嘛！”

“我靠，你來你來！”

“我…力氣小，老郭來！老郭！”

……

後門牆角處，大夥似乎已經將耗子包圍，還沒想好怎麼處置呢，看似走投無路的耗子又是一溜煙竄到了教室中間。

隨著一串串驚叫響起，中間兩個組頓時炸了鍋，於是教室裡又開始了新的一輪雞飛狗跳。

在這樣亂糟糟的環境裡，門口一聲不吭的夏落秋就成了沒人注意的局外人，林小賢看到這二貨鼻尖沁出的細汗，要抿不抿的唇兒，愁苦變幻的眉眼，也很無奈地被觸到了心中的柔軟，輕輕地攙過她的右手臂：

“走吧…”

“？”

夏落秋可能是真的疼的說不出話來，這次連一個字都崩不出來了，抬頭驚訝且猶豫地望著林小賢，望著這個忽然之間連聲線都溫柔了幾分的冤家，很不適應地露出了既迷惑又弱弱氣氣的表情。

“發什麼愣啊，我帶你去醫務室，懂？”

“……”

林小賢的眼神有些嗔意地沉了沉，這種眼神讓夏落秋似曾相識。

小時候調皮，不停奶奶的勸告非要去秘密通道“跑酷”摔破了皮，最後哭著被奶奶帶去塗紅藥水的時候，她老人家那種又氣憤又心疼的眼神就跟林小賢現在有點兒像。

談不上一模一樣，但反正多少有點兒那種感覺。

畢竟夏落秋又不是淘氣才扭傷腳的，她也不知道林小賢的眼神為什麼除了心疼還有一絲“氣憤”在裡面，難道是自己又做了什麼讓他覺得很“二”的事情了嘛…

“扶著你能走嗎…”

“嗯…”

夏落秋一條腳撐著，一隻腳踮著腳尖，在林小賢的攙扶下走出教室幾步之後，終究連腳尖也踮不下去了，一種撕裂的痛在腳踝處拉扯著，讓她急急地喊了幾聲“停”。

“這麼嚴重？”

林小賢只好停下來腳步，夏落秋右胳膊在尋找支點的時候，也下意識地順著林小賢的小臂滑到他的腰間，那結實粗壯的觸感雖然在一瞬間讓她有些心生異樣，但很快又因為腳下的傷痛而散去。

林小賢看她嘴裡時不時就“嘶”地抽冷氣兒，心說即使有自己扶著，這也總不能一路單腳跳過去，遇到下樓梯什麼的太惱火了。

“你等下，我再叫個男生幫忙，得架著你才行。”

“…嗯…叫女生吧…”

“一男一女不好架。”

“那算了…我不想讓男生架著…挺不好的…”

“……”

夏落秋這莫名其妙的話直接把林小賢聽傻了，伸手摸了摸二貨的額頭：

“夏落秋，你扭傷的是腳，不是腦子吧？”

說完又指了指自己：

“我林某人就不是男生？”

“哎呀你是…但是你…你不一樣…”

夏落秋鬱悶死了，明明腳腳好痛的說，還得給他解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怎麼就不一樣了？”

“你…你打過我屁股…”

夏落秋掃了一眼走廊，初春時節，下了課喜歡在走廊上打鬧的高中生並不多，然後幽幽地用餘光瞧著林小賢，支支吾吾間，臉蛋兒就騰起了一層薄薄的粉紅：

“除了你…還沒有其他男生…打過…”

“……”

林小賢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這個理由實在不好評價。

“你們七中的醫務室除了操場的那個，還要其他的沒？”

“沒了。”

嘖，果然還是得下好多樓梯。

“那你能跳嗎？”

“跳？”

面對林小賢的這個問題，夏落秋忽然覺得林小賢才是二貨了：

“為什麼要跳啊，你就…不能背揹我嗎？”

“！！！”

林小賢眨眨眼。

對啊！

我去…

這腦子…這麼聰明的腦子，居然關鍵時刻拋錨了…

於是林小賢蹲下來：

“趴上來吧。”

夏落秋點點頭，身子朝他寬闊的背上傾斜，林小賢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嬌嫩的線條一點點貼上來，在格外豐腴的地方，有著格外旖旎的柔軟。

“走了啊。”

“誒誒！”

林小賢一起身，夏落秋又開始叫喚了起來。

“別叫，我穩的很。”林小賢有些不耐煩地懟她。

“不是…你…”

背後的夏落秋不知道該怎麼說，臉頰在林小賢看不見的角度漲成了大紅櫻桃，只能把嘴巴湊到他耳後：

“你好好背…別…別託著啊…”

“託著？”

託什麼？

林小賢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放慢腳步的同時怕她下滑，隨手抬了抬，然後就留意到自己掌心鼓脹圓潤的ｑ彈，明白了夏落秋所指，本來沒啥想法的，這一下提醒反而讓他的老臉也有點兒掛不住了。

“咳…夏老師，所以你們學心理的腦子就不健康，我不託著，就你這大…呃…就你這身段，肯定要往下掉啊…”

“林小賢！你剛剛想說大什麼！”

靠，居然還兇起來了…

林小賢已經很久沒見過，或者說幾乎從來沒見過夏落秋微微發兇的樣子，看來“大ｘｘ”這個詞在她的字典裡不是什麼太禮貌的詞。

“反正你就忍一忍，走了。”

林小賢說完就噔噔噔地下樓梯了。

他一路從五樓顛簸到一樓，手心手指也跟著顛簸，感覺就像兜著兩個裝滿了水的大氣球一樣，等兜到樓下的時候，夏落秋已經不堪臉上的火燒雲，整個兒臉都埋在他背上，滾燙滾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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