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所謂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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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信說著根本不給林黛玉反應的時間,起身將蒙在畫布的上的白布一把掀開。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綠色和綠色中迎風奔跑的少女,少女穿著華麗精緻的衣裙,笑容靈動又狡黠,微微張開雙臂,彷彿下一刻就要穿過畫布,撲進他們懷裡。
林黛玉猛地睜大眼睛,又不敢置信看向虞信,喃喃叫了聲大哥哥。
虞信略矜持一笑,哼,叫你知道知道我虞美人,可不是什麼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林黛玉急切站了起來,小跑到畫布前,想伸手去摸,又縮了回來,匪夷所思,“這是寶姐姐!怎麼能畫得這麼像?”
像?
那只是最基礎的工夫,他的畫可不僅是像而已!
虞信默默嘚瑟,嘴上卻謙虛笑道,“這是與我們寫意畫完全不同的畫法,重寫實,不過就是新奇,搏妹妹一笑,不值一提的”。
林黛玉的學霸屬性觸發,早就忘了剛剛的羞窘,拉著虞信給她講西洋畫法,還興致勃勃地要上手。
虞信見她感興趣,自然知無不言,見時候不早了,才催著林黛玉回去休息,笑道,“這卻也不是一時兩時就得說得明白,學得會的,妹妹也不必著急,以後慢慢來就是”。
以後可不會像現在這麼方便!
林黛玉默默回了一句,乖順地回了自己房間。
她惦記著西洋畫,惦記著虞信要走了,回去洗漱妥當躺下,卻根本睡不著,清清楚楚地看到西次間的燈亮了一夜。
她心中貓抓也似的,想去看看,甚至想,如果大哥哥沒睡,她可以繼續請教。
然而,她到底還是沒動,乖乖地躺在床上,直到她看到西次間的燭光滅了,緊接著就是窗戶微微的響動。
她知道,虞信走了。
她在黑暗中默默躺了一會,起身,披上衣裳,捧著燭臺往西次間而去。
在那裡養了近半個月傷的人已經走了,臨窗的書几上放著一張畫布。
畫布上,和她一模一樣的少女睜著一雙含情目似嗔非嗔地瞪著她,嬌俏又可喜。
林黛玉立在原地靜靜看了一會,上前,拿起畫布前折起的宣紙,開啟,裡面只有寥寥幾個字,“這般,妹妹該要喜歡哥哥了吧?”
卻是在回答她那句“誰要喜歡你——”
林黛玉緩緩將紙原樣摺好,拿著貼向心口,那裡酸酸的、悶悶的、很不舒服。
應該是不捨吧?
不捨得剛剛才開始教她畫畫的哥哥就這麼走了,他那麼忙,又在薛府的外院住著,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抽出時間來教她?
早知道就該早些厚著臉皮來問他到底在塗塗畫畫地折騰些什麼了。
林黛玉牽了牽嘴角,眼圈卻紅了……
……
……
虞信從林府離開後並沒有回薛家,也沒有去鎮撫司,而是直接直接混入了進宮大朝的朝臣中,直接將自己送到了皇帝面前,再一次站在了明面上。
他的傷已經養好了,這是在京城,皇上知道他回來了,那幕後的人再囂張也不敢再明面張膽地追殺他。
他們也不知道他到底將證據藏在了哪兒,又或者到底有沒有直接帶回京城。
寶寶雖在路上,但有那個假和尚在,沒有人敢放肆。
他要做的就是悄悄尋回藏好的證據,靜等那幕後之人狗急跳牆,露出破綻來,好一錘錘死!
虞信打算得很好,卻沒有算到,有的狗急了,不但會跳牆,還會是非不分地亂咬一氣。
薛寶寶和寶幢會合後,就將沿途的雜事都交給了寶幢安排。
寶幢選的都是人多熱鬧的官道,投宿也都是選熱鬧的大集鎮。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遇到任何麻煩,平靜地彷彿那天晚上的截殺從來沒有發生過。
可古代的交通條件有限,從楚庭到京城兩千多公里的路程,他們不可能永遠走在官道上,更不可能一直在熱鬧繁華的大集鎮投宿。
十天後,他們走到了一片連綿的山脈前。
在跨進這片連綿的山脈時,薛寶寶的心就無端地砰砰亂跳。
她不想搞得跟個迷信的小老太似的,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膽怯,死死抓著馬韁,踟躕不願前行。
寶幢幾乎立即就發覺了她的異常,追問原因。
薛寶寶只得遲疑將原因說了,寶幢想了想,取出皇子印鑑交給羊錦平,讓他去當地府衙請幾百衙役來護送。
羊錦平結巴,“哎,幾百衙役?需要這麼大動靜麼?
這裡離楚庭郡已經有好幾百里路來,他們也追不了這麼遠吧?”
而且,他們在剛出楚庭郡時已經找了一百多衙役護送了啊!
寶幢微笑,“就當是買妹妹一個安心”。
羊錦平,“……”
行吧,誰是王爺,誰說話算話。
一行人再次退到官道附近的小鎮上,羊錦平苦命地去跑腿找人。
中午時分,他滿臉菜色地帶著一百多人回來了,“一時湊不了那麼多人,只能先帶回來這麼多,可能要再等個三四天的時間”。
薛寶寶心焦虞信的安危,自是不願等那麼長時間,開口道,“兩頭加起來已經快三百人了,夠了,我們進山吧”。
寶幢自然無可不無可地答應了,薛寶寶不好意思朝羊錦平笑了笑,“勞煩羊公子了”。
羊錦平還禮,“薛姑娘客氣了,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薛寶寶看著他燦爛俊俏的笑臉,暗暗可惜,這位羊公子倒是個好性子的。
世家公子長得好、教養好、脾氣好,也沒什麼不良嗜好,看著十分養眼又養心。
聽說羊家還為他去向林姑父提親了,可惜書讀得差了點,不然倒也還可以配一配她林妹妹……
薛寶寶的惋惜在羊錦平親手端了一碗湯送到南星手邊時達到了頂點。
給個下人端湯,在現代人看來沒什麼,在古代人中卻是難得又難得。
只是,這位世家公子顯然沒做過這樣的活,好心遞碗湯,結果南星還沒接穩,他就鬆了手。
好在南星身手很好,腰身微屈,手腕一轉,眼看就要穩穩接住碗。
偏偏羊錦平也手忙腳亂地去接,兩人手腳相撞,一碗湯全部潑到了南星和羊錦平身上不說,羊錦平還一頭撞到了南星懷裡。
燃起的篝火旁,南星是挨著阿魏坐的,薛寶寶就坐在阿魏旁,離事故現場很近。
眼看著自己很有可能受池魚之災,薛寶寶忙偏過身體,同時俯身提裙,怕自己也被湯汁濺到了。
在她低眸的瞬間,阿魏尖聲叫了起來,薛寶寶下意識抬頭,就見南星仰面朝下倒去,心口被湯汁潑溼的地方直直插著一根金屬製的東西。
有一瞬間,薛寶寶甚至沒看明白那金屬的東西是什麼,又為什麼會插在南星心口。
下一秒,阿魏和西柳幾乎同時倒了下去,身邊的寶幢死死攥住她的手,拉著她站了起來。
幾乎同時,不遠處也鼓譟了起來,那是三百餘的衙役所在的地方,錢彪和佘管家、以及寶幢帶來的大多數人手都在那邊。
三百多的衙役,寶幢自然不可能就甩手不管,吩咐了佘管家和錢彪帶著人暫管。
那裡肯定也出問題了!
薛寶寶下意識往那邊看,寶幢忽地捏緊她的手,低聲開口,“別看”。
薛寶寶嗯了一聲,死死控制著自己的眼淚,也控制著自己不往那邊看。
她知道,佘管家他們和南星一樣,多半也凶多吉少了。
“你想要什麼?”
寶幢的聲音穩穩響起,一擊得手就迅速後退的羊錦平從袖中抽出一條厚厚的帕子,緊緊捂住口鼻。
他臉上那股子散漫又討人喜歡的笑意不知何時已經完全隱去,只餘冰冷的鋒芒。
“表弟,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你太在意你這個假妹妹了,我也是沒辦法”。
寶幢輕笑了一聲,滿是譏諷的笑意綻放在那張寶相莊嚴的臉竟也賞心悅目。
薛寶寶搶在他前頭道,“我告訴你那批賬本藏在哪兒!”
羊錦平嘆氣,“遲了,虞指揮使已經回了京城,我們就算找到了賬本又如何?還是用薛姑娘你來威脅虞指揮使更合算”。
薛寶寶微微鬆了口氣,只要他不是現在就要他們的命,他們總有機會逃出去,哥哥也一定會來救他們!
“薛姑娘,你是林姑娘的義姐,表弟更是貴為皇子,與我嫡表至親,我不想有辱你們的身份,你們自絕吧”。
薛寶寶猛地瞪大眼睛,等等,明明剛剛你還說要拿我去威脅哥哥的!
羊錦平笑了笑,“薛姑娘,你很聰明,表弟的身份又太麻煩,活著,變數太大,相信就算是你的屍體,虞指揮使也一定會很在意的”。
薛寶寶,“……”
生平第一次有破口大罵的衝動!
寶幢不緊不慢開口,“羊氏女多絕色,羊家男多無能,怪不得林大人拒了羊府的求親。
表哥,你這樣想做件大事卻如此畏首畏尾的模樣,只怕再過一百年,林大人也還是看不上你,林妹妹更看不上你!”
羊錦平面色一僵,冷笑道,“那就不勞表弟費心了”。
等他平步青雲、手掌大權的那一天,他倒是要瞧瞧林如海敢不不敢不將女兒嫁給他?
寶幢眉目含笑,“表哥,不如這樣,我們來做個交易,你背後的主子許諾給了你多少好處,我雙份給你行不行?”
羊錦平冷聲道,“表弟如若不肯自絕,莫怪為兄不給表弟留體面了”。
寶幢悵然一嘆,合十行禮,“既如此,還要請表哥多寬限一點時間”。
他說著不等羊錦平反對,伸手將墜於額心的清心石摘了下來,低頭為薛寶寶繫上。
他的動作緩慢、溫柔又鄭重,彷彿在進行著什麼古老的儀式,不但薛寶寶這個當事人,連羊錦平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生怕驚擾了他。
“妹妹,師父說這清心石伴著我生,也會伴著我死,你好好戴著,下輩子我一定會找到你”。
寶幢說著燦爛一笑,嘴角的酒窩深深漾起,“下輩子,我們做對親兄妹,比你和虞指揮使還親的兄妹。
到時候,你不許再偏心虞指揮使,要記得把我當做你最親近、最信任的人”。
薛寶寶死死咬著唇,眼淚卻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對——對不起——”
不是她,他又怎麼會來到這荒郊野嶺,又怎麼會捲進這攤渾水,面臨這樣的危險?
寶幢垂在袖中的手動了動,最終卻只遞上了一塊帕子,笑道,“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要真的有誰對不起誰,那也該是我對不起你,是我信錯了人”。
寶幢說著嘆了一聲,“希望我下輩子能有個健康的身體,在父母身邊長大,看多了人心險惡,說不定就不會這麼容易被人騙了。
被人騙也就算了,還連累得妹妹跟著我一起受驚、受苦”。
薛寶寶拼命搖頭,哽咽著什麼也說不出來。
寶幢捏緊拳頭,拼命忍著想要將她摟進懷裡,一點一點舔幹她臉上淚痕的衝動,轉身朝羊錦平合十一禮,“表哥,我和妹妹死後,還要勞煩表哥將我們葬在一起”。
羊錦平冷著臉點了點頭,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又朝寶幢抱了抱拳,“表弟,我不想殺薛姑娘,更不想殺你。
若是薛姑娘肯早點將那些賬本交出來,我們原本不必走到這一步的”。
“看來那些賬本真的很重要啊!”
寶幢笑了笑,並沒有就這賬本的話題多說,“不知表哥能否再寬限一炷香的時間,讓我為自己和妹妹誦一段《往生經》?
橫死之人常不得入輪迴,我無所謂,妹妹定然會害怕的”。
羊錦平沒說話,寶幢輕輕放開薛寶寶的手,盤膝坐了下來,閉目合十。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清悅的誦經聲不緊不慢、不高不低響起,在這血色淋漓的夜寧和而又悲憫,卻讓羊錦平無端心生寒意。
“主子,夜長夢多啊!”
長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羊錦平驚醒般啊了一聲,下意識緊了緊手中的帕子。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手持強弓勁弩截殺薛寶寶一行的人。
寶幢走得匆忙,又不想聲勢浩大地引起薛寶寶一行的注意,沒有帶多少人手,皇上遣來的一隊御林軍還被他遣到了薛寶寶身邊。
當時,事發突然,那群人又太過強悍,寶幢他們根本不及上前,薛寶寶身邊護衛的人已經被殺得七七八八了。
而他們,對上那群人,也完全沒有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