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常冷汗連連,並不是覺得這些密密麻麻的‘人’可怕。

而是……

以前閻羅王還在、他還是她手下的判官時,閻羅王就說過聽鬼深淵能無形中侵蝕人的意志,讓人逐漸迷失。

他剛剛甚至都不覺得這是迷失,僅僅只是以為自己誤入鬼打牆!

由此可見,他剛剛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自己都迷失了!

“看來必須要闖出去了!”季常咬牙低語。

他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粟寶還全身心依賴的貼在他懷裡。

他怎麼能迷失?

他要是無形中迷失了都不知道,那粟寶怎麼辦?

季常一想到這,就不由得心頭髮緊。

他將身上的白袍又扯過來一下,再次把粟寶裹緊,再三確認護住了她。

這才沉聲低喝:“粟寶,抓緊了!我們要衝出去了!”

話音落下,一道暗光閃過!

季常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一把長鉞,一斬破開層層疊疊的詭霧!

鉞是一種古代兵器,其形制似斧,以砍劈為主,季常手裡這把整體形狀更似一把大刀,蒼勁有力!

這一斬劈下,頓時將厚重的‘人牆’劈出一道縫隙!

季常眼神冷厲,長鉞所過之處,硬生生劈出一條生路來!

暴烈的罡風再次在耳邊呼嘯,季常便知道自己闖出來了。

他抱著粟寶衝了出去,眼前陡然又貼上來一陣陰霾。

季常正要揮鉞斬去,卻陡然頓住!

整個深淵的詭霧都是無形無物的,雖然全都是陰鬼怨魂組成,但沒有鼻子眼睛,更沒有一張完整的臉。

眼前這片陰霾卻有臉,還是司亦然的臉?!

季常手裡的長鉞硬生生止住,眼看司亦然的臉張開嘴巴朝他和粟寶撲過來,季常又不能直接斬殺。

他只能往地上俯身飛掠而過,帶起了一片骨灰……

‘煙塵’四期。

季常的身影衝出了鬼牆,不待煙塵落下,就已經不見了身影。

陰霾中,司亦然的臉沉默、木然的看著離遠的身影……

此刻司亦然已經沒有了自我意識。

就好像季常那樣,他落下來時用盡了手段保持自己清醒,沒在詭霧中迷失。

幾個緩衝落到淵底後,他甚至還維持著警惕,記得自己要尋找上去的路。

但是後來,他的身體還在深淵裡行走、尋找出路。

魂魄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竅,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司亦然出竅的魂魄已然融入了詭霧之中,被吞噬、蠶食,現在只剩下一張臉了。

他只記得自己有一個很重要的念頭,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然後他不斷在深淵裡遊蕩,直到看到粟寶,他彷彿看到了微微的亮光。

這亮光讓他想起了什麼,卻又沒完全想起。

於是撲過去,誰知道眼前這道微微的亮光卻跑了。

司亦然繼續漫無目的的遊蕩,又漸漸忘記自己那個念頭,結果在深淵底又碰到了粟寶。

這回,有個東西端著她跑了……

沒有自我意識了的司亦然,自然看不出季常的模樣。

季常是個鬼,在司亦然眼裡也同樣是一團詭霧。

所以他看到的就是他的亮光被什麼東西端走了。

司亦然木然片刻,掙扎中又記起了自己要找的亮光,便又追了上去,漫無目的的尋找……

季常飛掠疾行,跑了好久。

周圍的景色跟剛剛看到的完全相同,沒有任何凸起或者特殊的地方做標記物。

一眼看去一整片陰霾,待久了甚至不能察覺這是陰霾,潛意識裡把它當成空氣。

季常又沒有聽到骨頭被踩碎的聲音了,他再次低頭看了一眼,視線透過厚厚的霧霾,果然看到地上有幾行腳印——

他再次進入鬼打牆了。

“粟寶……”季常垂眸,低聲喊了一聲。

剛剛看到了司亦然一眼,他大概已經猜出司亦然遭遇了什麼。

他擔心粟寶跟司亦然一樣,魂魄出竅了的話……他豈不是抱著一具空殼在跑?

好在季常仔細感受後,發現粟寶的魂還在。

他不由得苦笑,無奈道:“師父在這累得半死,你倒好……睡得挺香。”

不過這樣也好。

就算她現在醒來,又能幫上什麼呢?

季常再次祭出長鉞,破開鬼牆,衝出去……

不多時,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再次迴圈這樣的遭遇。

如果一個人陷入某種困境中,不斷的重複這種困境,是能讓人崩潰的。

季常意志力強大,在破開了九百九十層鬼牆後,他開始記不住自己遇到多少次鬼牆了。

他開始感覺到疲乏,漸漸陷在這種戰鬥的狀態中,雖然沒有魂魄出竅,卻也已經是另一種迷失。

季常麻木的飛掠急奔,麻木的舉著長鉞砍殺,再麻木的急奔……

他早已忘記自己懷裡還抱著粟寶,唯一記得就是不要鬆開左手——

他的左手,正是抱著粟寶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