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下,溪水悠長。

黑龍嶺下,大營側畔,一輛輛馬車帶著糧食,送入到了大營當中。

李絢站在糧庫側畔,小心的看著手下人將這些糧食送入糧倉。

等到明日,這些糧食就會被送入到了黑龍嶺上,然後再送到前線。

等到所有的糧車都送進去,確保無誤之後,李絢這才鬆了口氣。

抬起頭,李絢看向大營之內,整個大營中,如今除了管理後勤和傷病的人,基本都到了前線。

關閉糧庫大門,李絢重新走了進去,祁光立刻迎了上來:「王上!」

「情況如何了?」李絢的聲音被壓的很低。

「回稟王上,永昌伯女今夜就會抵達大營。」祁光低聲回應。

李絢眉頭一挑,點點頭,輕聲說道:「好了,現在將所有的糧食卸車,然後將糧車車體也卸下來,送到黑龍嶺上。」.

祁光微微挑眉,但根本沒有多問,直接拱手:「喏!」

李絢抬頭,看向眾人,沉聲說道:「趕了一天的路了,都好好的休息吧,明日,就是想要有休息的時間都難。」

「喏!」李絢對著祁光鄭重的點頭,祁光會意的點頭。

李絢重新離開了糧倉,但祁光留在了裡面。

回到了自己的營帳當中,一封公文很快就被送達了李絢手裡。

「中郎將停止了攻擊,所有計程車卒全部退出了仙人谷。」李絢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嘲諷。

今日陣戰死傷之人並不是很多,尤其是有明崇儼的親手救援,遠沒有到全軍後撤出仙人谷的地步。

這是一個陷阱。

引誘天陰教徒夜晚突襲,同時派人跟著潛入到總壇之內。

只要能找到通往地宮的路,那麼天陰教這無比複雜的迷宮就不攻自破。

甚至搞不好,今天夜間,明崇儼會親自出手。

李絢忍不住的搖搖頭,在丘神積的眼裡,天陰教的那些人,就那麼的沒腦子嗎?

李絢微微的閉上了眼睛。

轉眼,他的視線就已經出現在了地宮之內,章婉玉的視線之下。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李絢重新睜開了眼睛。

外面的天色已經隱隱有些發亮。

不出李絢所料,一夜時間,天陰教地宮之內,根本就沒人中計殺出。

反而是在仙人谷外,明崇儼,丘神積兩個人忍不住先後帶人衝擊天陰地宮。

但可惜,地宮深處機關密佈,陷阱重重,

即便是以明崇儼和丘神積之能,也沒有能夠深入到地宮太深的地方。

不過他們二人親自出手,終究是弄清楚了裡面很多機關的底細。

等到明日進攻的時候,一些平常不被人注意的小地方,很可能會發生巨大的作用。

幫助他們殺入到整座地宮的最深處。

丘神積也好,明崇儼也罷,都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天陰教總壇地宮,一旦被撕開了一道裂縫,那麼緊接著就會有無數的裂縫被開啟。

無非就是時間問題。

但可惜,問題就在時間上。

李絢收回思緒,對於官軍的殺入,天陰教卒雖然已經察覺到了,但他們的心態依舊很穩。

因為聖後就在他們的身後。

即便是死亡,也有天陰神國作為後盾。

「唯願光明,往生天陰。」

沒有後顧之憂,這些天陰教都瘋狂的可怕,攻擊戰力也都強的破壞。

即便是一重機關被破壞了,守衛機關的人也會拼殺到最後一息,根本無人

投降。

他們很多都甚至已經做好了全部和官軍同歸於盡的打算。

可以預見,今日一戰,敵我的死傷,恐怕都會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數字。

葉綰綰和章婉玉兩個人迅速接手了整個地宮,媱後諭令之下,甚至就連懷疑的人都沒有幾個。

整個地宮所有的秘密都在她們兩人的眼下,也就等於落入了李絢的眼中。

在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千面佛即將刺殺丘神積。

閻莊當然不可能真的去廝殺丘神積,除非他一家老小几十口的命都不要了。

如今就看丘神積,會不會進入「甲字通道」吧。

「什麼丘長史受傷了?」李絢剛剛上到黑龍嶺峰頂,段寶玄就將他叫了過去。

看向通報訊息的衛兵,李絢詫異的追問:「什麼時候的事?」

「半個時辰之前。」段寶玄將話題接了過去,看著李絢,沉聲說道:「就在半個時辰之前,有人混入了士卒當中,跟著大軍退出了地宮,然後又悄然接近丘長史,一刺而中。」

「那麼那刺客人呢,他死了,還是依舊活著?」

「死了,當場被碎屍萬段。」段寶玄微微搖頭,抬頭看向李絢說道:「丘長史希望王爺此刻能上前,接替他指揮大軍攻陷仙人谷。」、

「也不是不行。」李絢一句話說出,段寶玄的臉上滿是驚訝。

他原本以為李絢會當面拒絕,找個合適的藉口當面拒絕,可怎麼都沒有想到,他會好自己答應了下來。

李絢輕然一笑,說道:「若是下官攻山,還請都督將谷外大營後撤五里,下官親自率兵攻谷,三日內,必定拿下仙人谷。」

「三日內?」段寶玄皺起了眉頭,忍不住的問道:「南昌王可是有什麼良策嗎?」

「不算良策!」李絢搖搖頭,說道:「如今之形勢,敵我之間彼此勾連,犬牙交錯,行事全不在己。我進則敵退,我退則敵進,故而下官想利用人心僥倖,將谷中之敵勾出仙人谷。」

「如此,天陰教怕是不會中計吧。」段寶玄有些難以置信李絢的策略。

李絢輕輕一笑,說道:「當然,若僅是如此,自然不容易將敵勾引而出,所以就只能麻煩丘長史,‘死上一回了。」

「賢侄若是有計,還請詳述。」段寶玄聽的出來,李絢這裡已經有一整套完整的計劃。

但是這計劃的細節,他僅僅是透漏了幾句,想要推敲出完整的計劃很難。

「都督,這計劃算計的還是人心,還是不說的好。」李絢搖搖頭,直接拒絕。

天池倒灌就在眼前,他有病才會前往仙人谷。

「讓本督想一想。」段寶玄開始低頭沉思,這個時候,李絢卻絲毫不給他時間。

他從袖中抽出一份公分,遞到了段寶玄的案頭。

在段寶玄詫異的眼神中,李絢直接說道:「都督,昨夜,睦州城有些試圖掀起動亂,被杜參軍直接壓制,屬下已經派餘修撰返回處理,通告都督。」

「試圖掀起動亂。」段寶玄立刻將前線戰事拋在腦後。

睦州城萬一真出了事情,後路有憂,他們所有人都要倒黴。

「賢侄不如現在就回睦州坐鎮。」段寶玄神色肅然。

李絢微微搖頭,拱手說道:「都督,州城的動亂已經被壓制,如今所需者,無非就是請教殘匪餘孽罷了,下官在黑龍嶺坐鎮便可,不需返回睦州。」

段寶玄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隨即失聲一笑,說道:「你啊,你啊,不想去就直接說,何必繞這麼個圈子。」

李絢淡淡的說道:「事情是真事,若

不是下官早有佈置,恐怕搞不好還怎麼會被其得逞。」

段寶玄的神色徹底認真了起來,思索片刻之後,點頭說道:「如此,仙人谷就交給淮都尉吧。」

「本就應當是淮都尉。」李絢一句話說出,眼神中帶出一絲厭惡。

如今在仙人谷,除了丘神積以外,還有淮進和薛千逢兩位折衝都尉。

官職最高的,是淮進這個會稽府折衝都尉,偏偏他這個傢伙為了奉迎丘神積,將前線的指揮權都交了出去,薛千逢也沒有異議,這才造成了這樣一副局面。

李絢到了前線,他自己不過只是一州別駕而已。

他的命令,兩位折衝校尉完全可以不聽,最終他只能夠動用郡王的身份來壓服兩人。

如此一來,一旦出事,責任就全都是他的。

算計真的很陰。

從大帳退了出來,李絢眼中的不滿和憤怒,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抬起頭,望向山谷方向,神色肅穆。

丘神積所謂的被刺,必定是閻莊所為。

閻莊藉著刺殺,恐怕已經一次性將所有的訊息全部都傳遞了出去。

他自己恐怕也早就感受到了媱後對她的猜忌。

他能夠有的機會並不多。

丘神積拿到訊息之後,恐怕立刻就會組織人手,從密道殺入總壇地宮。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都在媱後的掌控之中。

讓李絢感到可憐的是閻莊,他原本就有機會趁著這一次難得外出的機會,直接逃離這裡的,但他卻還是回去了。

李絢心裡忍不住的嘆息一聲,蒼天救不了該死的鬼。

還有丘神積,李絢原本以為,他會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出來,然後讓李絢去帶隊探索密道。

畢竟密道隱秘,風險著實不小,但他實在沒想到,丘神積竟然是讓他去統領軍卒正面攻打地宮,而他自己親自去探索密道。

看樣子,他對密道的信心很大,是一點都不擔心那是陷阱啊。

站在山頂,即便是在大日之下,李絢依舊感到一陣陣的寒意。

望著遠處的山谷,李絢隱隱間有一股全身朝著山谷投去的衝動。

這是他今日抵達山頂之後才突然有的慾望。

彷彿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拉扯他,想要將他拉進山谷之中。

這種力量雖然無形,但並不虛妄,因為它是實質作用在人精神之上的。

媱後啊!

陽神,金丹。

李絢抬起頭,頭頂的大日炎炎,但他完全肯定,今夜,天空不會有任何的星辰和月亮。

他有種感覺,這樣的天時,才是媱後在苦苦等待的。

所有的一切發生就在今夜。

閻莊,丘神積,明崇儼,全部都已經落入到了媱後的算計當中。

相反的,李絢,司馬承禎,他們卻都站在河岸之上,看著這一切。

最後,就看是已經在長河中掙扎的人,能先一步拿走目標,還是站在岸上的人能後發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