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心底唸叨著姚崇的名字,抬起頭看向李絢,然後問道:“昌州長史已定,那麼昌州司馬呢?”

李絢眉頭一挑,神色驚訝的問道:“司馬臣也可推薦嗎?”

“當然。”武后爽快的點頭,同時認真的說道:“昌州地處邊地,刺史和長史都是外來,司馬負軍事重責,防範吐蕃,自然應由本地人充任。”

李絢呼吸一頓,面色一然,然後拱手道:“回稟天后,如今在昌州,吐谷渾族人可用者有二,一為檢校右驍衛中郎將仁恩賜,一為曲溝城守赤紅藏,若司馬,當為仁恩賜之屬,其為人謹慎,心思靈敏,善度時事,對大唐忠誠……”

“那便是他了。”武后滿意的點點頭,隨即似笑非笑的問道:“怎麼南昌王除此二人之外,司馬一職還有他人人選?”

“不敢欺瞞天后,是有的。”李絢拱手,略帶無奈的說道:“臣原本想要仁恩賜為興海縣令,抵禦吐蕃,也正是合適,至於昌州司馬,臣原本想用右衛驃騎都尉李禕,他身為宗室,善調軍需,慣習工事,調運後勤,妥當無憂。”

“呵呵!”武后笑笑,擺手道:“這樣的人才,還是留給右衛吧,升任李禕為右衛郎將,統管洮河廓昌四州糧道。”

“臣領旨。”李絢認真拱手,心中凜然。

仁恩賜在無聲無息中已被人拉攏,武后將長史給了李絢,順手插了一個釘子,拔了李絢得力的人才,手段高明。

只是如果用仁恩賜作為昌州司馬,那麼昌州的州兵,就應該要以吐谷渾人為主。

可昌州邊州,你不用漢人為主作為鎮壓,卻用吐谷渾人,難道真的不管邊州安危了嗎?

還是說……

武后突然開口,打斷了李絢的思緒,接著問道:“那麼六曹參軍和六縣縣令呢,你有什麼推薦?”

李絢拱手道:“六曹參軍,戶曹參軍,臣希望任用太僕寺擅長放牧的官員;法曹參軍,臣希望能夠用大理寺調遣;兵曹參軍,臣推薦千牛衛隊率張環;倉曹參軍,臣希望任使用者部謹慎一些的官員;士曹參軍,臣希望從將作監調遣擅長橋樑搭建的官員,至於功曹參軍,臣希望呼叫御史臺監察御史充任。”

御史臺監察御史是七品,地方功曹參軍是六品,雖不如侍御史,但也是一條上升之路。

武后點點頭,琢磨著李絢的話,六曹參軍當中,李絢只推薦了一個張環。

實際上武后心裡清楚,這是李絢原本的打算。

如果他用了李禕作為司馬,那麼在其他地方自然就要讓步。

只是如今司馬成了仁恩賜,他自然要在兵曹參軍上找補回來,這個人他選了張環。

張環雖然是千牛衛,但在領兵作戰和刺探情報上對沒有太大的作用,他對李絢有的只有忠心和勤勉四字。

“可以。”武后點點頭,李絢只要了一個兵曹參軍,邊州多戰事,這一點很重要。

“至於六縣縣令,同仁縣令餘澤,曲溝縣令赤紅藏,澤庫縣令臣希望從將作監調,貴南和同德縣令,臣希望從司農寺調,還有最後的興海縣令,還是一樣從太僕寺調吧。”李絢說完拱手,興海縣令的人選讓他有些不安。

“不一定要從太僕寺,從北邊草原和鄯州一帶都可。”武后溫和的點頭。

李絢恍然,拱手道:“是臣眼界狹隘了。”

武后擺擺手,說道:“看的出來,你沒有多少私心,用人多以技能為先,邊地,這一點至為重要。”

邊州一帶,不要太過多的考慮人品,以大局危險,才是一切都前提。

“天后英明。”李絢和狄仁傑同時拱手。

“今日之事便到此吧。”武后點點頭,目光看向狄仁傑,沉聲說道:“今日之事,本宮會給狄卿一個交代的,你暫時等一等。”

“多謝天后關懷,臣無恙的。”狄仁傑感激的拱手,他知道李敬業的事情並不好處理。

英國公多年一來在京城和地方都有大量的人手,李敬業出事,不知道多少人要拋棄該換門庭。

在不能一刀切的情況下,想要將他們分辨開來,然後重新安置和清洗,需要大量精力。

武后轉頭看向李絢,說道:“彭城郡公就快要回來了,你到時和太子一起郊迎。”

“臣領旨。”李絢肅然低頭。

武后擺擺手,李絢和狄仁傑立刻拱手,然後告辭退出紫宸殿。

……

昏暗的火光下,武后思慮許久,開口道:“傳旨,召左金吾衛將軍程處弼,召著作郎元萬頃!”

“喏!”很快,腳步聲在帷帳之後響起,然後又悄然消失。

沒過多久,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程處弼肅然的走到了大殿之中,對著上方似乎在寧靜思索的武后拱手:“臣程處弼,見過天后。”

“嗯!”武后微微抬頭,然後直接問道:“左金吾衛長史姚懿為人如何?”

程處弼一愣,立刻拱手道:“姚長史為人誠懇忠直,頗有才幹,在左金吾衛長史一職上兢兢業業,籌算得當,從無紕漏。”

“僅是如此嗎?”武后身體微微前傾,看著程處弼道:“南昌王早先舉薦姚懿任昌州長史,本宮已經答應了。”

程處弼懵了,但隨即他就焦急拱手道:“天后,不可啊,姚長史在左千牛衛任務極重,諸部諸司條理清楚,一應事務處置妥當,沒了他,左金吾衛怕是要亂上一陣。”

“慌什麼,左金吾衛有兩名中郎將,還有錄事參軍,倉曹參軍,兵曹參軍,騎曹參軍和胄曹參軍,缺一個長史有什麼了不得的。”武后冷不丁訓了程處弼一眼,然後側著頭看著他問道:“你不會是覺得這個人好用,所以扣在手裡不放吧?”

武后側著頭,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程處弼。

程處弼趕緊辯解道:“天后,臣還沒有如此自私,只是從金吾衛長史調任地方長史,多少有些虧。”

“這是必然之事,在金吾衛任職,沒有功勳,如何上位,到了地方,若是做的好的話,本宮不介意把他調回來,擔任一任監令。”武后已經將姚懿放在了心裡。

姚令璋,姚懿和姚崇。

姚家的這些人才,她可不會閒放著。

“是。”程處弼認真拱手,看的出來,天后對姚懿看的很重,如此也不算虧。

稍微停頓,武后的天后陰沉了下來,然後直接說道:“從今日到大年夜,整個長安地面上,給本宮乾淨一些,今日狄仁傑遇刺之事,絕對不能再發生。”

“臣領旨。”程處弼立刻肅然拱手。

武后讓他清理長安地面,並不是要讓他加強巡邏,清除地面匪患,然後快速破案,而是要讓他在暗地裡下手,提前就徹底清理調所有一切可能存在的隱患。

不出事,就沒事,出了事,都是他的責任。

但這不是大事。

武后隨後擺擺手,程處弼沉沉拱手,然後小心的退了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元萬頃出現在一旁的宮殿側側門,對著武后微微拱手道:“天后。”

武后點點頭,面色冷然的說道:“密衛出問題了。”

“是。”元萬頃沉沉躬身,然後說道:“是臣失職了。”

“這些年,各方面從密衛抽調的人手,要做一個統計,本宮不希望再看到,有密衛的人手,在長安殺人。”武后看著前面空蕩蕩的大殿,臉色極冷。

元萬頃立刻拱手道:“喏!”

“今夜狄仁傑遇刺,本後第一個想法,就是你們在報復,但隨即就想通,你們殺人不應當用這種最低階的手段。”武后轉過身,目光冰冷的看向元萬頃。

元萬頃瞬間跪了下來,沉聲說道:“臣在第一時間也是如此想,故而立刻排查,諸位同僚都沒有異動。”

“很好,新年在即,長安還是安靜一些的好。”武后收回來目光,一句話,深意已經傳了出去。

“喏!”

“本後隨即就想到,這是李敬業的報復,同時,他也是在變相的告訴本宮,如果他真的投靠了吐蕃,青海一戰,大唐絕難獲勝。”武后輕輕的抬頭,目光仔細盯著元萬頃臉上的一切變化。

元萬頃嘴角露出一絲不屑,拱手道:“天后,李敬業為人自有樞機,吐蕃之事,他並非是不想再著力,只是無法更多著力。”

“細說。”

“喏!”元萬頃稍微站直身軀,然後繼續說道:“今年年初,原定聞喜縣公為蘭鄯道行軍總管,但陛下和天后察覺吐蕃人在西域用心西突厥之後,便悄然將聞喜縣公調往西域,而將左相任為西北道行軍大元帥。”

稍作停頓,元萬頃繼續說道:“左相行軍之法和聞喜縣公截然不同,麾下又是李謹行,黑齒常之,蕭嗣業和孫仁師這樣的熟悉將領,最後又有南昌王,王孝傑和李多祚一眾新將接連冒頭,才有大軍之勝。”

武后贊同的點點頭:“不錯。”

“左相一系的軍將,別說是吐蕃人陌生,就是李敬業,恐怕也所知不多,我知敵而敵不知我,才有此勝。”元萬頃微微冷笑,說道:“李敬業在這中間做的手腳可不少,不過是被一一挫敗罷了。”

武后再度點頭,神色緩和了許多,隨後說道:“是的,他已經盡力在破壞戰局,不過是反被破了罷了。”

“是!”元萬頃再度拱手。

“回去吧。”武后擺擺手,隨後說道:“你們和李敬業牽連不少,全部都斬斷吧。”

元萬頃一頓,肅然拱手道:“喏!”

躬身低首,元萬頃緩緩的推出了紫宸殿。

出殿的一瞬間,元萬頃冷汗直流。

這種事情,天后歷來都找明崇儼的。

……

蓬萊殿中,武后緩緩的擠進溫暖的被褥裡。

一隻手臂隨即抱住了她,然後含糊的低聲請問:“如何?”

武后輕聲回道:“李敬業在警告臣妾,臣妾若是對他下手,那麼他就會讓長安血流成河。”

“呵,他也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