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洞庭湖畔。

冬狩大會在即,上將龍騰調動太安城內八千禁軍早早便開始清場,確保此間五十里內無百姓逗留,往來的散修遊俠也皆被轟走。

兵部尚書徐猛更是親自出馬,帶兵沿著湖畔那座號稱大夏朝禁地之一的“鬼域森林”連夜巡視了好幾回。

並派遣軍中高手連同龍虎山的幾名道士,將鬼域森林外圍的那道拘靈結界又加固了幾分,防止林中鬼魅以及那些兇猛異獸自其間逃脫。

要是驚擾到陛下和與會貴客,那可是失職之罪。

畢竟今年的冬狩,要比往年的陣仗大得多,形式也更為複雜。

不僅大夏明龍帝親自出席,南國公主殿下也是受邀參會。

就連向來不合,從未在公開場合同時出現過的三位皇子殿下也是難得聚在了一起……原本不打算返京的太子殿下伯約連夜從金京趕了回來,只為了此間盛況。

據說太子殿下返京的訊息一經傳出,三皇子臨南當場就在敬人府中掀了桌子,大清早的又提劍斬殺了三十幾頭赤木狼方才平復心緒,然後在小太監的伺候下盛裝趕往洞庭湖畔。

文武百官聽聞太子殿下回來,則是心緒各異。

嫡子黨派嗤之以鼻,根本不屑一顧,別說入宮請安了,背地裡不罵上幾句都算好了……那幾位向來支援三皇子的六科給事中更是存心找茬,一大早趁著明龍帝還未趕往洞庭湖,便拎著個摺子跑去參了太子一本。

說他私自拋下金京政務返回京城,屬實毫無儲君的威嚴和紀律,建議陛下即刻下令,速速將太子遣返金京,並關上三天禁閉,以示懲戒。

明龍帝自然懶得搭理,一腳踹走給事中後便被金公公扶上了鑾駕。

太子黨派的老臣則個個興奮難耐。

五年等待,自家支援的小主子終於回來了!當夜便有很多大臣入宮前去拜見,只為擺正自己的立場。

今日的冬狩大會,看似是場君臣同樂的盛宴,但因太子的突然返京,似乎又多出了一絲別的味道。

儲君之爭再度驚起,在這個節骨眼上,兩位競爭激烈的皇子與兩派老臣悉數到場,或許將會演變成兩大黨派的底牌比拼也說不定。

一時間朝廷上下人心動盪,對於接下來三皇子和太子的正面交鋒,是既期待,又不安。

辰時三刻,三皇子臨南和太子伯約的王輦最先登場。

禮部早已給二位殿下分好了地方,隔著洞庭湖畔的一片草色,敬人府和東宮的儀仗隊分列左右兩邊。

臨南和伯約高坐王輦,都沒有看對方哪怕一眼。

倒是雙方的護衛彼此間似是有些交情,想來當年應該都是禁軍裡的兄弟,後被挑選出來分別送到幾位皇子門下。

他們互相點頭致意,簡單寒暄,便沉默著收回舊情。

如今各為其主,日後或許還將刀兵相向,帝皇門前的情誼,終究還是會斷裂。

二皇子云尚也姍姍來遲。

他向來低調,與太子伯約雖都是嘉悅娘娘所生,但二人之間關係打小便不好,以前他可沒少挨伯約的打。

加上雲尚皇子性格軟弱,壓根沒膽子摻和到儲君之戰中去,他只想做個安分守己的皇子,這便夠了。

所以他的態度一直都很中立,臨南和伯約也沒把他當回事。

接下來,便是文武百官的入場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誰是嫡子黨派,誰是太子黨派,很快一目瞭然。

禮部尚書江中游和兵部尚書徐猛乃是此次冬狩大會內勤和安保的主要負責人,所以他們一直都在現場,站隊也站得最快。

兩位尚書卷起袖袍,攜帶正二品大員的滿身威風,直接走到了太子伯約的王輦前,先是恭敬一拜,隨後落座一旁,中途沒有任何廢話,只用行動表達立場。

吏部尚書姜伯望很快也在萬眾矚目下登場,一言不發坐到了江中游和徐猛的中間……他乃六部尚書之首,出場自然極有分量,所帶來的轟動也不小。

沿途百官敬拜,就連太子伯約都從王輦內站了起來,對著姜伯望拱拱手,給足了他面子。

三位尚書大人這一表態,太子黨派的其餘官員自然也不裝了。

詹士府常年與東宮打交道,當仁不讓跟著站出來。

府內正三品的詹士大人攜左右春坊,司經局,主簿廳的幾位同僚聯袂登場,笑呵呵來到了太子這一邊。

督察院的左右督御史原本處於搖擺狀態,此前也曾一度向三皇子臨南表過忠心,但此刻見太子勢大,頓時懸崖勒馬,及時帶著手下的一批人來到東宮王輦下。

臨南見此一幕冷眼微凝,望向督察院的那倆老頭像是在看死人。

太常寺、光祿寺、太僕寺、鴻臚寺中四位寺卿大人雖然職權較低,管理的事物與政權也不相關,但他們常年與龍虎山打著交道,自然跟著老天師的節奏走,選擇了太子黨這一方。

……

沒過多久,太子黨派的這方陣營中便已坐滿了官員,相比較下,臨南那邊則要冷清的多。

除了六科給事中和大理寺寺卿態度堅定,早早到場外,其餘官員都還沒過來。

太子伯約坐在王輦上朝著臨南那邊看了一眼,突然笑道,“三弟,看來你那邊的風水不太好啊,怎麼大臣們都躲之不及,全跑到本宮這邊來了?”

他這一開口,身後的老臣們都跟著笑了。

事到如今,也不用擔心得罪三皇子了,就硬剛吧!

反正從目前的局面來看,太子殿下還是深得人心的,就算再來一次儲君之爭,結果也沒甚不同。

為官者,最怕的就是站錯隊,所幸這次,他們似乎賭對了。

此時的臨南早有一口鬱氣憋在心頭,不吐不快,他怒瞪了伯約一眼,正要開噴,身側忽有一道金光閃過,白袍裹身的教宗大人憑空出現在他身邊。

“教宗!”

臨南猛一下站起身,心頭陰霾瞬間一掃而空。

教宗點點頭,給了臨南一個放心的眼神,隨後望向面色一僵的太子伯約,“殿下,要說風水好不好,還得是摘星樓說了算的……本宗來之前便已算過,三皇子今日氣運加身,所過之處皆為福地,這風水,必然是絕佳的!”

教宗一開口,百官們便不敢笑了。

伯約則皮笑肉不笑,拱手說道,“教宗大人的風水術,本宮自然是信得過的,只是人心不齊,就算風水再好又有什麼用?”

教宗擺了擺手,“呵呵,大夏朝就是因為百官一心,與君同憂,才能造就如今的盛世,怎麼到了殿下您那,就成了人心不齊了?殿下,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此話一落,不遠處忽然又有聲音傳來,“教宗大人說得對!本官與諸位大人向來齊心同力,這一點,三皇子殿下最是清楚。”

臨南聞聲一喜,他再往身後望去,只見洞庭湖畔有三隊人馬自東而至,正是支援自己的三位尚書大人,以及所屬各部大小官員......工部尚書李修!戶部尚書趙青煌!刑部尚書鄭圖!

三位大佬雖遲但到,甫一到場,立馬給足臨南牌面,跪倒叩拜,“臣!拜見殿下!”

他們全都背對著伯約,裝作沒看到對方怒不可遏的眼神,很快在臨南的示意下落座。

教宗和三位尚書大人的突然到場和表態,又讓在場的人心有了微妙的變化。

仍在洞庭湖畔外圍猶豫不決的其餘官員似乎已經找到了答案,紛紛根據自己的官場嗅覺和政治判斷找到了自己支援的物件。

而就在這時,太子王輦之後,又來了一頂闊轎,竟直接越過東宮的守衛和太監,與王輦並齊。

闊轎一停,太子伯約原本鐵青一片的臉上瞬間狂喜,他趕緊跳下王輦,無比恭敬的湊到轎前小窗,與裡面的那人輕聲交談了幾句。

等他重新登上王輦的時候,整個人再次變得意氣風發,望向臨南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屑。

百官之中有此底氣和牌面,能讓堂堂東宮太子俯首說話的,自然便只有那位當朝一品首輔大臣張居然了。

他是朝廷的文官之首,也是太子的老師,本就是自己人,此次當眾為太子站隊,也在百官預料之中。

此時除了教宗大人依然滿臉微笑,不以為意外,三皇子臨南,以及三位尚書大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尤其是三位尚書大人,不僅臉色難看,心裡更是和吃了屎一樣難受。

要說朝廷裡誰敢和張首輔作對啊?

這不等於找死嗎?

好在首輔大人行事還算公正,並非那等小肚雞腸之人。

此次儲君之爭他也曾私下裡找過不少官員談話,並非強勢拉攏,而是始終強調公平競爭,從心決斷,最後無論是誰坐上了儲君的位子,大家都依然是大夏朝的臣子。

這讓三位尚書大人心安不少。

這才堅定了自己“立嫡不立庶”的政治觀念,頂著首輔大人的威壓,站在了太子殿下對立的那一面。

再晚些時候,龍虎山老天師張之雲,以及南國妖族公主殿下的出場,讓本已漸漸沉寂的洞庭湖畔,再次陷入了一段小高潮。

雙方分別去到了伯約和臨南的王輦之下,這同樣是在百官的預料之中。

時至此刻,儲君之戰的兩派背景基本上都已擺在了明面上,總體實力上相差不大。

而唯一可能打破平衡的那個變數,此刻剛剛來到洞庭湖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