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四有心求教,鄭先生想要得到“為人師長”的快樂,兩人一拍即合。

在鄭晚君的目瞪口呆中,在其他人(尤其是季家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季小四成了鄭先生的親傳弟子。

季小四還有去上工,但從書鋪回來後,他不再找趙青雲求教,而是去鄭家接受鄭先生的嚴苛教育。

一天十二個時辰,季小四做工(兼吃飯)六個時辰,讀書(兼捱罵挨手板)四個時辰,每天只睡是個兩個時辰。

但,季小四還是堅持了下來。

三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季小四跟著鄭先生學了三、百、千,開始讀四書。

他夠聰明,更加刻苦,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拼了命的努力。

鄭先生愈發有成就感。

他開始覺得,季小四該把所有的時間都拿來讀書。

而不是去書鋪浪費生命。

可是季家那群人,都是無賴、吸血鬼。

若是被他們知道鄭先生看重季小四,他們會拼了命的賴上鄭家。

雖然鄭先生不怕,可他也嫌麻煩。

再者,季家到底是季小四的家人,若是季小四不管不顧,或是太過決絕,對他將來也不利。

“投鼠忌器啊!”

鄭先生默默的嘆息著。

就在鄭先生想著如何改變這種局面的時候,季家出事了!

“季大郎似乎得罪了人,他去外地進貨的時候,路過雙頭山,結果被雙頭山的土匪給綁了。”

雙頭山是附近最有名的悍匪。

打家劫舍,綁票勒索,幾乎是無惡不作。

不過,雙頭山的大當家還算有些聰明,他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不傷害貧苦百姓,也不敢針對高門大戶。

他們只劫掠中間的那部分人——過往客商,或是“為富不仁”的奸商。

而且吧,他們只圖財,不害命。

被綁票的人,只要乖乖繳納贖金,他們就會把人票安然放回來。

也正是大當家的這份“規矩”,雙龍山雖然惡名在外,卻沒有激起民憤,就是官府,也只是象徵性的圍剿了幾次。

並沒有大規模的發動官兵去剿匪。

只要官府不認真,雙頭山的山匪就剿不乾淨。

十幾年了,雙頭山的悍匪依然存在。

“雙頭山不是‘劫富濟貧’的好漢嘛,他們只綁那些真正的有錢人啊。”

而季大郎,只是個開了個小鋪子的小商人,根本就不夠雙頭山的“人票”標準啊。

“要不說他是得罪了人呢。嘖嘖,雙頭山的人發了話,要季家拿一百兩銀子贖人。”

“一百兩?我的天,季家能有這麼多錢?”

“……贖金還不是最主要的,關鍵是,誰帶著銀子去贖人。”

季大郎可是疑似得罪了人啊。

如果雙頭山不講規矩,收了贖金還要撕票,不說季大郎危險,就是去送贖金的人,也要跟著完蛋啊。

季家可不是隻有一個季大郎,兒子多了,各自娶妻生子,也就都有了私心。

熟悉季家的老鄰居們,覺得一百兩銀子的贖金,季家想辦法湊一湊,還是可以湊齊的。

關鍵是季家願不願意湊。

湊夠了,又由誰去雙頭山贖人!

老鄰居們沒有猜錯,季家確實可以湊夠一百兩。

而季老頭兒也強勢的表示,要拿錢贖人。

一來,季大郎是長子啊,季老頭兒最是看重。

二來,季大郎的兒子,讀書頗有些天分,書院的先生都誇他好。

季老頭兒自己是個市井混混,彷彿不要臉面一般。

事實上,他骨子裡也想兒孫出息,家裡能夠出個當大官兒的人。

季家大房,那就是季老頭兒的心肝寶貝。

所以,其他房頭的人都心疼銀子,不願意出錢,季老頭兒卻瞪著三角眼,將所有的兒子、兒媳婦都震懾住了。

這老潑皮,可是渾了幾十年啊。

真惹急了他,這人什麼缺德事兒都能做得出來。

其他的幾個兒子、兒媳婦都慫了,紛紛表示願意湊錢。

錢,湊夠了!

但,誰去送?

季老頭兒肯定不去,他確實看重長子,可他更惜命。

季大郎的幾個兒子,也不能去,孩子還小呢。

季二郎、季四郎、季五郎也都找了不同的藉口,打死不去雙頭山。

最後,還是老實、愚孝的季三郎,揹著一百兩銀子,抖著雙腿,去雙頭山贖人。

三天後,季大郎和季三郎回來了。

季大郎雖然鼻青臉腫,可全須全尾。

而季三郎卻被打斷了雙腿。

咳咳,仔細一問,又是季大郎的鍋!

雙頭山山寨的人,倒是沒有動手。

兄弟倆順利的下了山,在官道邊的茶棚歇息的時候,在山寨又是受驚又是捱餓捱打的季大郎,攢了一肚子的火氣。

竟因為一件小事,跟路過的一行人吵了起來。

那行人看著是外地人,可對上“本地人”季大郎一點兒都不退讓。

季大郎被幾個壯漢圍著暴揍。

季三郎老實、膽子小,可他“傻”啊。

兄弟把他當牛馬,他把兄弟當骨肉。

看到季大郎被群毆,季三郎雖然害怕,卻還是衝了上去。

卡察!

卡察!

某個壯漢拿著條凳,接連兩下,將季三郎的雙腿齊齊打斷。

季三郎直接昏死過去。

見事情鬧大了,那群人也慌了神兒,慌忙跑路。

季大郎到底還有那麼一丟丟的良心,沒有把季三郎丟下不管。

艱難的拖著、拽著,季大郎和季三郎回到了家。

季三娘子直接哭昏過去。

還在書鋪做工的季小四被叫了回來。

他一臉麻木的看著季家的吵吵鬧鬧、哭哭嚎嚎。

而一番吵鬧過後,季家竟做出了“分家”的決定——

季三郎一家被分了出去。

沒有房子,沒有銀錢,一家五口,淨身出戶。

季三郎已經因為傷口而發了高熱,整個人都是迷湖的。

但恍忽間,他還是聽到了爹孃絕情的話,以及妻兒無助的哭喊。

他迷茫了。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孝順父母,友愛兄長,為了一家和睦,明知道兒女跟著受苦,也要讓他們忍著。”

“還有這次,明明是大哥得罪人在前,又主動尋釁在後,這才惹下了禍端,可、可為什麼受傷斷腿,被趕出門的人,卻是我?”

恍忽間,季三郎似乎陷入了幻境之中。

他看到了自己一家人的命運——

自己斷腿,被趕出家門。

妻子拼命賺錢,被生生累死。

長子接過養家的重擔,整日被困在那個又矮又黑的作坊裡幹活。

許是太累,又許是吃了太多油墨黑煙,年紀輕輕就去了。

小兒子和小女兒被爹孃接走,偷偷賣掉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啊!”

季三郎又是驚懼,又是憤怒,還有身體上的疼痛,他忽然大喊一聲,整個人竟醒了過來。

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乾淨的房間裡。

床前,季三娘子一邊抹淚,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

“顧娘子心善,看到咱們一家流落街頭,直接給了五兩銀子。”

“萬娘子也是極好的,她家在書院前街還有個小院,正好租客租期滿了,暫時空著,就讓咱們先搬了過來!”

“還有那個周嬤嬤,看著不好相處,人卻是極好的,借給咱們一些糧食。”

“小四請了大夫,大夫給你接了骨頭,說是隻要好好養著,就能養好!”

“孩兒他爹,你就安心養傷吧。顧娘子說了,她不但會把洗衣服的活兒給我,還讓我幫忙燒火燒水……”

離了季家老宅,一項低著頭,滿臉麻木的季三娘子竟彷彿活了過來。

她臉上沒有了那種看不到希望的愁苦,反而帶著一種鮮活。

季三郎清晰的看到了妻子的神情,也深刻感受到了她的變化。

啪!

季三郎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我都在做什麼!

我、我混蛋啊。

一心想做孝子,想做好兄弟,卻害了自己、委屈了家人。

以後!以後我斷不會這樣了!

父母的養育之恩,在他代表家裡去雙頭山贖人的時候,就算是報答了。

而他的兩條腿,也算是全了兄弟的情分。

以後,他不欠父母、更不欠兄弟。

他要為自己、為妻子兒女而活!

季三郎渾濁的雙眼,開始變得清明起來。

他會努力幹活,讓妻兒過上好日子。

哦,對了,還有小四郎,自己也要送他去讀書!

不過,季三郎很快就發現,長子似乎有更好的前程。

“什麼?鄭先生收你做弟子了?”

季三郎夫婦又驚又喜。

“嗯!以後我不去書鋪上工了,跟著先生讀書。”

“還有,先生給我取了名字,以後我叫季克己。”

克己復禮,這是先生對自己的要求,也是一種期許。

季三郎已經開始讀論語,所以很清楚這個成語的典故,以及它的寓意。

“季克己?”

季三郎夫婦都不識字,也不明白這個名字是個啥意思。

不過,鄭先生可是舉人啊,是書院的先生。

真正的有大文化的人,他取的名字,當然是極好的。

“好!好聽!以後咱們兒子就叫季克己!”

季三郎不到三十歲,卻蒼老得厲害。

黝黑的臉上已經有了溝壑,而此刻,他的每道皺紋裡全都是歡喜,以及對未來的憧憬。

他的兒子,也讀了書,將來或許就能當大官兒!

他季三郎沒用,是個不被父母看中的窩囊廢。

可他還有兒子,他兒子有出息啊。

季三娘子是女人,關注點跟丈夫不一樣。

她忽的想到,鄭先生家還有個女兒,今年才七歲。

禍水:……這劇情,已經崩的慘不忍睹了呀!

ps:這個故事是不是節奏慢了些?都四十章了,感覺還有許多劇情沒寫,親們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