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以後,幾個小乞丐依然記得這一天。

這一天他們第一次吃飽飯,第一次吃到那麼多肉,即使餘姑娘提醒會吃壞肚子,他們仍是捨不得放下。

這可是肉哇!他們長這麼大隻聞過香味,卻沒吃到嘴裡的肉哇!

這一天他們第一次有了新衣裳,他們把手洗得乾乾淨淨,小心地摸著,卻捨不得穿。這麼好的衣裳,穿壞了怎麼辦?被人搶走了怎麼辦?

這一天,他們像做夢一樣,幾個人偎在一起,久久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餘姑娘是咱們的大恩人,以後咱們要再勤快點,幫餘姑娘做更多的事情。”木頭一臉鄭重地說道。

其他幾個全都點頭,“對,餘姑娘是好人!”

“幫餘姑娘做事。”

“聽木頭哥的。”

江媽媽正在打聽辦戶籍的事,她找的是里正,對外的說辭是:“姑娘可憐我老婆子身後沒有子嗣,尋了個小乞兒給我養老,他們幾個感情好,不願意分開,索性就一起都給我當孫子了,將來就算只有一個是有良心的,我老來也有靠了。姑娘開恩,不讓當黑戶,要給上戶籍。”

里正對餘枝的印象很好,拿了銀子也算盡心盡力。他是里正,跟衙門管戶籍的也常打交道,流程走下來很快。

木頭等人拿到了戶籍,房子也租好了,是一個大雜院,裡面已經住了三戶了,木頭幾人住進去就是第四戶。

這個大雜院離餘枝住的桃花裡不遠也不近,隔了好幾條街,俗稱貧民窟,環境更混亂,更魚龍混雜,偏巷名叫君子裡。

到底是京城,可真有意思。

雖然住得不近,但木頭幾人每天都往這邊跑。幫著掃院子,跑個腿什麼的,櫻桃都抱怨把她的活兒給搶了。

幹得最多的還是幫江媽媽出攤,江媽媽已經重操舊業了,木頭一大早就來幫著推車,收攤的時候再幫著把車推回來,一日都不落下。

就連江媽媽都誇:“多仁義的孩子!”

餘枝不管這些,反正銀子散出去了,剩下的她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花用了。

要問餘枝還有什麼不如意,她一定會告訴你,她缺個洗澡房。

她實在不想在木桶裡洗澡了,她懷念花灑,懷念熱水從上面灑到她身上,懷念大冬天也可以想洗澡就洗澡。

建了洗澡房還得有水,得在院子裡打一口井。

平時用水都是江媽媽去挑的,她崴了腳的那段時日是櫻桃去挑,她年紀小,力氣不夠,只能挑半桶,每天都要來來回回跑好幾趟。

自家有口井就方便多了,那麼,新的問題出來了,餘枝不缺打井的銀子,而是院子太小了,實在沒地方再打一口井了。

怎麼辦?搬家?

不行,不行!

那就只能擴張了。

餘枝看看左邊的鄰居,自趙家搬走也沒見新鄰居住進來,要不找人商量商量買了?井打在那邊院子,在牆上開一扇門,一樣方便。

江媽媽不是耿耿於懷沒種上菜嗎?那邊小院多的是地方,夠她整一個菜園子了。

餘枝越想越覺得合適,剛要喊江媽媽和櫻桃過來參詳,忽然有了別的主意。

她上頭是有領導的,幹嗎什麼事都自己幹,勞心勞力,太累!

她只需要把計劃交上去,買宅子打井這樣的大事還是留給領導操心吧!

身為打工人,要精準定位自己的位置,你把領導的活兒都幹了,那領導幹什麼?

你以為領導會高興,會承你的情?不會,他只會以為你想幹掉他,取代他。讓領導忌憚的打工人,還有好日子過嗎?

想通之後,餘枝又躺平了。

聞九霄一回來就聽到同僚在議論關山客,什麼武藝高強,什麼匡扶正義,什麼俠義心腸------

他停住,“是那個把盧麻子送回大理寺的關山客?”

“幼,小聞大人回來了?小聞大人辛苦了!”

同僚看到聞九霄連忙打招呼,熱情地向他介紹,“對,就是那個關山客。”

“您不在京裡不知道,關山客現身啦!賞金已經領走了。”

“對,對,屬下聽說他武功可高了,那晚輪值的小甲追了他半個京城都沒追上。”

知道點詳情的人撇嘴,“什麼追了半個京城沒追上?人家那是熘著他玩呢。”

眾人驚歎,“小甲的輕功是最好的,連他都追不上,高人,絕對是高人。”

“那晚怎麼就不是我當值呢?好想見識見識高人風範。”

眾人都表示遺憾,還有對關山客此人的敬仰之情,紛紛抱怨自己的運氣不好。

男人嘛,誰還沒有個俠客的夢想?

突然有一人道:“關山客兩次出現小聞大人都不在京裡,那小聞大人的運氣豈不是更不好?”

話音一落,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大家都覺得尷尬,就連說話的那人也十分不好意思,連忙道歉,“小聞大人,屬下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就是隨口一說。”

其他人也跟著圓場,“對,他就長了一張破嘴,小聞大人別跟他一般見識。”

“看你以後還敢口無遮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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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九霄抬手,“無事,我並未不高興,你們忙著,我去見賀大人了。”

“小聞大人您請!”眾人鬆了一口氣,齊聲恭敬道。

等他走遠,“不聊了,不聊了,趕緊做正事吧!也就小聞大人好說話,換了其他的大人,定得捱罵。”紛紛散開去忙公務。

聞九霄人冷,話少,還強勢,但他在大理寺的風評卻非常好!

為什麼呢?因為他出身好,有本事,能頂住上頭的壓力。他從不搶下屬的功勞,還能帶著下屬立功,這樣的上司誰不服氣?

“妹子,俺跟你說,關山客現身了,可惜我幫師傅送信,不在京裡,無緣得見。”

餘枝也是醉了,她這是造了哪門子的孽,怎麼又遇到這個虎背熊腰了?

長得像頭熊,偏笑得那麼傻,都沒眼看了。還一口一個妹子,一口一個俺,餘枝忍了又忍才沒給他一拳。

兩個人靠牆蹲著,餘枝把瓜子分給他一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聽他訴說對關山客的敬仰之情。

餘枝實在忍不住了,開口,“你就沒想過也許是因為那個逃犯擾了關山客聽書,她小心眼,記仇,才把人逮著送大理寺的呢?”

就好比她上學時試卷上的閱讀題,人家作者寫的時候根本就沒那意思,出題人生生給解讀出忒多的想法來,把他們這一代娃折磨得不輕。

“不可能!”張秀提高聲音,“關山客他老人家怎麼會是小心眼呢?”

餘枝翻白眼,“你見過她嗎?瞭解她嗎?說不定她就小心眼呢,不僅小心眼,還好吃懶做,貪財好色呢。”

張秀說不過餘枝,急了,翻來覆去就一句話,“關山客才不是小心眼。”

餘枝------

好吧,大熊你贏了!

實話怎麼沒人信呢?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裡,哦不,這個真理是掌握在餘枝一個人手裡。

此刻,餘枝覺得人生啊,真他媽的寂寞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