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卷室內。

張學政坐在主位上。

底下的閱卷官們則分列兩側,各自低頭忙碌著。

一片安靜中,偶爾響起翻閱紙張時的沙沙聲和低聲交談。

突然。

一聲喝彩聲突兀地打破了這片平靜。

“如此雄文,真的是一個童生所寫?”

“妙!寫得實在是太妙了!”

發出聲音之人,正是張學政。

方才那閱卷官拿著一沓卷子過來跟他說發現了一篇好文章。

他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看過的那些提前交卷的學生,其中之一的文章。

後面掃了一眼後,發現並不是。

但看到這人卷面整潔,下意識地便覺得這篇文章估計會不錯。

於是他便低頭閱讀了起來。

閱卷的時候,都是著重看開頭。

開頭有興趣了,才會掃多一眼下面的一段。

實在是文章寫得十分精彩的,才會仔細去閱讀一整篇。

手中這篇文章看完開頭那短短兩段話後,張學政心中便大讚了一聲。

隨後,他迫不及待地往下讀。

這越讀,越是移不開眼睛。

一口氣把整篇文章全部讀完後,再也忍不住喝彩出聲。

其他人都被他的聲音吸引,紛紛看了過去。

張學政喜上眉梢,對眾人說道:“你們過來看看這篇文章。”

能讓學政大人露出這種神情,發出這種聲音的文章,眾人自然都很是好奇。

聽到張學政的話,大家便放下手中的事情,都圍了過去。

“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如此破題,確實是妙極了!”

大家頭挨著頭,眾人圍在一起,閱讀起這篇文章來。

只看了一個開頭,便驚歎連連。

有些流連在開頭幾句,有些則繼續往下讀。

“這句‘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也屬實妙哉。”

“此文通篇更傾向於磅礴議論,從聖賢角度出發,字字珠璣,句句有典。”

“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文。”

“如此好文,居然能在我們府城的童生試中出現?”

“這文章就算是放到鄉試去,估計也是能取得不錯成績的!”

眾人的讚美之聲不絕口。

張學政喜形於色地地摸著下巴的鬍子:“本官竟不知,我們這邊何時出了這麼一個大才子。”

“如此文筆成熟,氣勢壓人的文章,本官自任提學以來,還真的從未在考生的卷子上見到過。”

作為提督一方的學政大人,張學政自然是兩榜進士出身。

他科舉的成績毋庸置疑,絕對是真的。

來參加院試的學子們,大多數都是年輕的童生郎。

有些大戶人家的子弟自小開蒙讀書,能寫出不錯的文章來。

但侷限於年紀與眼界見識等,這文章再好也只侷限於表面。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童生能寫出這種境界的文章來。

那通篇的詞句,就隨手摘抄一句下來,都夠別人受用許久了。

莫非這份卷子,是一個參加院試多年的老童生所作?

眾閱卷官聽了張學政的話後,對視一眼。

都紛紛拱手賀道:“恭喜大人為朝廷喜得如此人才。”

能把他們喊過來一起看這篇文章,還當眾這般讚賞。

不用問,這篇文章的名次絕對不會差。

反正恭喜就對了。

張學政也是心花怒放,又重新看了一篇這文章,才把它放到了閱過的卷子的最上面。

看過這麼驚豔的雄文,再看後面的文章,便覺得都入不了自己的眼了。

這篇辭藻不夠華麗,文采不夠斐然,好不容易遇到一篇寫得還行的,又覺得寓意不夠深刻。

總之各種各樣的毛病。

這樣下去,這些卷子恐怕都要被自己黜落掉。

科舉閱卷時,時常會有這樣的情況。

一般放在前面的卷子,主考官會仔細看多幾眼。

越到後面,越是敷衍。

因為有珠玉在前,後面的就怎麼都會挑出毛病來。

而且挑得多了,人的精神就開始下降。

放在最底下的那些,有時候連看一眼開頭都懶得。

張學政做了幾年學政,自認閱卷時還算是盡責公道。

因此他只能先把手中的工作停下來,喝了幾口熱茶,調整一下心態。

等調整後,再耐著性子往下閱卷。

終於,所有的卷子都被閱完。

張學政如釋重負。

拿起方才自己與眾人都盛讚的那篇文章,喜氣洋洋地說道:“魁首非此篇文章莫屬。”

此次院試案首,毫無疑問。

畢竟看剛才張學政這般稱讚便能知道。

試卷全部閱完,便可以拆封條了。

有些文章名次有爭議的,便會看看考生是何人,考生名聲在其中也會影響到名次高低。

名次排好後不止要刊刻紅案,還要準備發案和報喜的事情。

在眾人忙碌地拆封條時,張學政突然想起那件事。

顧王爺提前跟自己打過了交代,說要讓一個人過院試的。

張學政記得,那個叫蘇譽的考生,文章應是分在了剛剛出了一篇雄文的那堆文章裡。

除了那篇好文外,剩下的文章也就幾篇勉強能看。

那堆過的人並不多。

所以他便想著,那個走後門的考生估計會被自己方才黜落了。

黜落了也沒事,反正現在真正的名次也沒排出來。

他再找找就是。

橫豎方才看時,有幾篇不錯的文章被他也順手放到底下去了。

到時候挑出來一起,把這些卷子都低低地取中就行。

這些不好做得太明目張膽。

張學政說:“這些拆封後的卷子,本官要再重新過一遍,以免有遺漏的好文章。”

眾人聽罷,便紛紛恭維了一番他的敬業。

能得這般負責的主考官,確實也是這些考生們的幸運。

張學政笑了笑,心裡卻對此頗有言辭。

為了一個人,增加了自己這麼多工作量。

也就是淮南王面子大,要是換了別人,他指定不會幫這個忙!

......

最先拆封好的那批卷子被遞了過去。

這便是張學政方才說此次院試文章魁首的一沓。

張學政低頭先看被自己取中的那個案首的資訊。

一看名字。

“蘇譽......”

“嗯?這名字似乎有點熟悉?”

喃喃兩句,他突然有些傻眼了。

這名字,不就是要他幫忙走後門給過的那個學子的名字?

是重名嗎?

有兩個蘇譽?

再一看旁邊詳細的資訊。

白坡縣河文鎮秋水村學子。

張學政人直接懵了。

“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