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正是他的爺爺——寧峰!

印象裡的寧老爺子從小便對原身寄予厚望,管教十分嚴格,棒棍相加是常有的事,虎目一瞪,原身就能嚇得一哆嗦。

寧無恙強忍著內心深處的恐懼挺直腰背。

好男兒寧可站著生絕不跪著死!

但在寧峰二話不說舉起虎頭關刀,用刀柄對準他屁股的瞬間,他轉身抱住關刀,順勢直挺挺地往地上躺去。

“寧無恙,幾日不見你學聰明瞭,竟敢裝死?!”

換作以前的寧無恙碰到這種情況早就傻乎乎地爬起來認錯、捱打、認錯死迴圈。

可如今,寧無恙只是蹬了蹬腿,換了個舒服的姿態躺平。

寧峰一時不察被鎖住虎頭關刀,又驚又怒。

還不等他抽出刀,揍這個躲避懲罰的孫子一頓,就見寧無恙像拉風箱一樣喘起了粗氣。

“爺爺……那方士騙我……我吃了假藥……我快、快不行了。”

寧峰看到寶貝孫子要蹬腿歸西,嚇得扔下關刀扶起寧無恙,仔細又小心地上下打量著。

“乖孫,你哪裡不舒服?你別忍著,趕緊說!醫館沒了……就沒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比起問責,他更關心自家孫子的安危。

老三一脈就這麼一根獨苗,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寧無恙看出寧峰是真心疼愛他,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想到了前世的自己是留守兒童,也是被爺爺獨自撫養長大成人,可惜不等他掙錢讓爺爺享福爺爺就因病離世。

面前的寧峰似乎與記憶裡慈祥的面容重疊了。

怕爺爺擔心,寧無恙沒再繼續裝下去,喘息平靜下來,“爺爺,我渾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腦子一抽一抽的疼,好像要長腦子似的。”

“啥?”

寧峰恨鐵不成鋼地握緊了拳頭,強忍住給孫子腦袋上來一拳的衝動。

這孩子腦子本來不好使,如今吃錯了藥,別是傷到腦子要變成傻子了吧?

傻子也沒事,活著就好。

“乖孫,別怕,爺爺帶你去看郎中。”

寧無恙沒有拒絕,扶著那把虎頭關刀亦步亦趨地往外走。

一是做戲做全套怕露餡捱打打得更狠。

二是擔心原身吃了假藥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有人掏錢請他看郎中,不看白不看。

趴在屋簷上的梅香看到寧無恙這番行雲流水般的表演,大吃一驚。

寧公子可真是不要臉,居然為了免遭捱打欺騙他的爺爺。

“他還長腦子,我看他應該長層臉皮才對。”

梅香沒想到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寧無恙,實際上滿身心眼。

她得提醒小姐一聲,可別終日獵鷹讓鷹給啄了眼。

“趁著他去看病,我這就去告訴小姐他的真面目。”

對了。

還有寧無恙畫的符。

梅香望著爺孫二人走遠後,翩然躍下來到書桌前。

拿起最上面的一張草紙對著陽光晃了一眼。

狗爬式的符文清晰可見。

這上面畫的符是寧無恙專門貼身放好的,一定是他的得意之作!

“也不知道寫了什麼罵人的話,但我想一定很髒!”

“這字我也認不得……有了,正好可以讓季小姐幫忙看看,她最懂這些寫得亂七八糟的字了。”

梅香附耳在牆上聽了片刻,趁著外面巷子沒人經過,正要翻牆而出,她的眼角餘光瞄到趴在地上的大門,臉上一熱,連忙小跑出門,朝玄武湖方向衝去。

……

寧無恙走出一條街,眼看醫館在望,他再三確認。

“爺爺,你真不怪我抵押了母親的醫館?”

別等他看完郎中發現身體沒問題,再給他整一頓胖揍,讓他一個月下不了床那可就慘了。

“活人比死物重要,沒了醫館爺爺養你。”

寧峰還想借機說教一番,轉頭看到寧無恙青白的臉色,知道平日裡遇事就慌的乖孫一定嚇得不輕,出聲寬慰。

“你別怕,等給你看完病爺爺就去借錢,把醫館贖回來。”

作為一家之主,其實他自己過得也很拮据。

身為將領的他日子都不好過,手底下那些退伍傷殘老兵更是困難,因此他的俸祿時常拿去接濟老兵們。

導致如今超過十兩的花銷,就得找大房和二房當家夫人先行借用。

想到孫子捅出這麼大一個窟窿全因自己看管不力,寧峰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卻不敢再動寧無恙一根手指頭,生怕打廢了。

“爺爺,你對我真好。”

寧無恙見爺爺都開始給他擦屁股,知道這事算是過去了。

寧峰白了他一眼,看到乖孫眼巴巴的可憐模樣,到底還是沒忍住,一巴掌拍在其後腦勺上。

“知道爺爺好,以後就長點心,別總是耳根子軟的別人說啥就是啥,你得聽爺爺的話!”

寧無恙撓了撓沒打疼的後腦勺,舔臉一笑:“爺爺,我記住了。”

“對了爺爺,平時伯父伯母們也總是補貼我,醫館的禍是我自己闖的我自己承擔,這一百兩銀子我自己能賺。”

從今往後,他一定聽爺爺的話,讓爺爺不再擔驚受怕,跟著他吃香喝辣!

“你拿什麼賺!別總想著掙大錢,平平安安才是福,快走快走,再晚醫館要關門吃午飯了!”

在寧峰一連串的催促下,寧無恙也沒能找到時機說出實情。

只有等看完了病,再讓爺爺接受他的變化,才好說服爺爺把人借給他。

“爺爺你走慢些。”

“別磨蹭!你三哥去參加才子大會了,我還想著給他助陣去,半路知道了你的事,要是他能登上湖心小島,你二伯母一高興,這一百兩銀子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

沒想到耿直的爺爺也如此滑頭,還知道找準時機去打秋風。

寧無恙的三哥寧無礙是二伯家的老二,族中行三,平日裡對待寧無恙十分上心。

錢可以不借,但三哥成功登島,他中午一定能蹭頓好伙食,多吃兩個雞腿。

寧無恙想到這裡,當即加快了腳步。

……

涼亭裡。

季謹又聽完一位學子誦讀完他的大作,原本對於任何詩詞都有討論興趣的她,看到對方忐忑又期待的眼神,目光卻不由得落到草紙上,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那十首詩。

旁邊的柳晴芳看出季謹心不在焉,只當是臨近中午,天氣炎熱所致,加上葉公子落選她心裡也著急,忍不住催促快些結束上午的選拔。

“季小姐,這首寫竹的詩比起那首《竹石》來,差了許多,應該也不能上島吧?”

眼前等待季謹宣佈結果的寧無礙可是她那草包未婚夫的堂哥。

葉公子都登不上湖心小島,柳晴芳自然也不想讓寧家人登上去耀武揚威。

季謹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福了一禮致歉,思考了一會兒,誠懇地建議:“寧三公子,我認為韻腳還可以再修改一番,增強韻律,更有意境。”

其實寧無礙作的這首詩真的很不錯。

但……對比起那首《竹石》來,確實高下立見。

“多謝季小姐指點。”

寧無礙在期待落空時說不失望是假的,但他也知道自己在詩詞方面不算出眾,能夠得到季謹的如此點評,說明還有進步空間。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季謹手中的草紙上,聽聞這上面寫的便是登島的大作。

不知為何,他覺得這些紙張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