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我知道。”

寧無恙關上醫館的大門,開始整理眼前僅有的固定資產。

前堂佔地約百平,入門處即是坐堂大夫的位置,左右兩邊是L型藥櫃櫃檯,中間有扇一米半寬的門通往後院。

走進後院視野開闊進來,佔地近兩百平的院子,有五間寬敞的房子和四間東西廂房,庭院裡種著一棵一人粗的桃樹,上面掛滿青澀的果實,旁邊放著兩個一人高的發黴的曬藥架子。

寧無恙走進房間轉了一圈,能變賣的早被原身變賣了。

讓他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家徒四壁。

連個馬紮都沒給他留下,讓他只能坐在臺階上感慨人生。

“兜裡沒有一分錢,館裡只有一個人,四捨五入相當於白手起家。”

快錢倒是好掙,買詩的姑娘還在等著從他這裡進貨,寫出來就能變現。

但一直消耗詩詞會落入俗套,最後導致詩詞不值錢,知道是他寫的後,也會被人詬病辱沒斯文,丟掉名聲。

名聲於一個人而言,有時候可比性命還重要。

必須想個能夠日進斗金、吃喝不愁的好營生來維持生活。

“我不求大富大貴,也不能每天穿著補丁衣服和草鞋招搖過市,每頓只啃窩窩頭,碗裡不放一滴油。”

無論在何時何地,人沒錢就沒尊嚴。

只是在這裡做生意也需要考慮諸多方面,例如官府禁止私制私售的鹽糖酒之類賺大錢的生意不能沾,至於其他行業有沒有禁忌,原身腦子裡還真沒相關的記憶,只有對柳晴芳的喜好一清二楚。

寧無恙正思考著找誰打聽一下行情,外面飄來一股嗆鼻子的香味,燻得他直咳嗽的同時,也讓他腦中靈光一現。

“有了!”

有現成可供參考的合法生意可以做,而且這門生意一定很賺錢!

賣香水!

“葉氏薰香鋪一盒只能燃燒五個時辰的普通薰香就要五兩銀子,那味道和燻艾似的都能讓人搶破頭,清爽方便的香水,隨時隨地隨便噴,不比夏日裡火燒火燎的薰香更適合喜歡裝杯的才子佳人嗎?”

踩著葉家的肩膀往上走,他沒有任何欺負本土人的愧疚感。

並且他還能夠趁賣香水報復一下葉家,何樂而不為?

只是自己如今已經被葉家這條惡狗盯上,就憑葉家恃強凌弱的做派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必須提前找些可靠的人手守住醫館,自己才好在這後院裡心無旁騖地研製香水。

“去向爺爺請罪的時候借幾個能用的老兵來打下手,爺爺應該不會拒絕。”

“還有,下次進貨姑娘來了,我找機會問問她或她的朋友們喜歡什麼味道的香水。”

想要賺錢必須深入瞭解客戶需求。

作為一個金牌策劃師,深諳提前發動宣傳攻勢預熱之道。

寧無恙略一思索,便覺得可以藉助賣貨姑娘的手來達成這兩個小目標。

“今日賣了十首詩,再賣也只會差強人意,還可能砸在手裡,給她換成別的型別吧。”

對待人美心善的姑娘,值得他如此貼心。

……

涼亭裡。

沈幼初舉著手中的草紙對準外面的烈陽,無論橫看豎看,從字裡行間她只看出一個字——醜!

“謹兒,你急著讓人叫我來,是為了讓我看這些狗爬字?”

這些字哪有睚眥必報的寧公子有趣?

她還好奇長得溫柔喜人的寧公子,是如何凶神惡煞地報復葉家人呢。

再不濟那個寫詩來賣的人也比寫狗爬字的人有意思。

“幼初,我不是讓你看字,是看詩。”

季謹嗔了沈幼初一眼。

這字雖寫得潦草,但一氣呵成,模樣雖不規整,卻能窺見作者落筆時毫無停頓、下筆如有神助的瀟灑風姿!

在沈幼初眼裡醜陋不堪的字在她的眼裡,那叫肆意灑脫。

“幼初,這紙上的字可能是他故意寫得很醜,掩藏真實的身份,以免透過字帖認出是哪位名家來,但這詩意裡卻容不下半點水分。”

季謹一雙秋水剪眸泛著春光,玉指虛點著四行字。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如此寫竹,我此生第一次得見!幼初,你總說詩詞是咬文嚼字,可這首詩直白地寫出了竹的堅韌不拔,你感覺不到嗎?”

沈幼初聽完睜圓了雙眼,再次仔細盯著草紙看了片刻……她終於感覺到了。

這是寧公子賣的詩呀!

“好詩。”沈幼初戲謔地看了一眼還沉浸於詩意中的季謹,悄聲咬耳朵。“謹兒,你知道這詩誰寫的嗎?”

季謹還沒出聲,站在旁邊的柳晴芳小聲搶白回答:“回沈小姐的話,這首佳作是這位李公子所作。”

被點名的李公子連聲道“慚愧”、“不敢”。

別人可能當李公子是謙虛,但試圖參與賣詩的沈幼初卻知道這是實話。

與此同時,季謹低聲向她解釋:“這詩是李公子請人代筆的,不光是李公子,你大概猜不到,今天題目是我一時興起所出的,還有另外九首詩,也是同一人代筆!半個時辰裡作了十首符合歲寒四友、以物言志的詩,此人定是一位大才子!”

“是呀是呀,說不定是新一代詩王,萬一是個年歲與謹兒相當的大才子那就好了,可以當季府的女婿,和你吟詩作對。”

面對沈幼初沒羞沒臊的打趣,季謹不僅沒有害羞,反倒露出嚮往之色。

“若真如此,不論他長相如何、家世如何,就算不能成為伴侶,我也願意成為他的知己,只是他的詩如此高潔,為人也應該如此,我怕是配不上他。”

沈幼初目瞪口呆地看著確實動了心的季謹,簡直難以理解。

謹兒這丫頭是如何對著這些狗爬字覺得配不上這個大才子的?

會寫詩了不起嗎?

一定得讓寧公子說出賣詩的人是誰,抓來與謹兒配一配。

我家謹兒要美貌有才華要身材有家世要性情有品德。

謹兒配不上他?

謹兒配不死他!

“謹兒,你在這裡坐了這麼久,只有這十首詩合格了嗎?”

沈幼初連忙把草紙扔到桌子,轉移季謹對幻想裡那位大才子的注意力。

季謹指了指身後湖心小島的方向。

“還有京城來的兩位才子秦風瀾和成易,聽說被靜嫻郡主邀約品茶去了,還有幾位拿著我謄抄的詩去見徐詩王了。”

想到那幾位聽說受到徐幾道親自接見時,急得差點跳進湖裡的情景,季謹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恐怕徐詩王也看出這些是代筆詩,正在旁敲側擊打聽是誰寫的呢。

“靜嫻從京城追到金陵樂此不疲卻老是被拒絕,一定悄悄哭了好幾次,心疼她。”沈幼初看了一眼外面排起長龍的學子們,百無聊賴地說:“島上就那幾個熟人也什麼沒意思,我就勉為其難陪謹兒你把把關。”

一會兒她還要回家吃飯,不能總是挑一些長得醜的人影響她的胃口。

二人剛落座,終於又有插話機會的柳晴芳,看到外面排隊的熟面孔,連忙請婢女重燃一壺薰香。

“怎麼還換香了?”

沈幼初閒著沒事問了一句。

季謹微聳鼻翼,聞出香味後又深吸一口氣:“這是葉氏香鋪新上的桃花醉,據說是挑了春日裡開得最美的桃花蕊用露水洗淨碾成粉,一兩香百兩銀。”

由於它太貴,哪怕味道鮮香她也捨不得用,還是參加茶話會時見別人炫耀時點燃過。

看到柳晴芳直接添滿香爐,足有半斤重,暗中咋舌。

不是說這薰香只產百斤,極其難得,柳晴芳從哪裡得來這麼多?

沈幼初更是心直口快:“柳小姐家難道是金陵首富,這麼值錢的東西說點就點了?”

還不是為了在你們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柳晴芳心裡都在滴血,但想到這是葉公子送的,自己這麼做是為了替葉公子鋪平上島的路,她必須強迫自己展露出得體的笑容。

“沈小姐,季小姐,我與葉家小姐關係不錯,這桃花醉是葉小姐聽聞我今日要在此旁聽學習,特意給我的,希望季小姐和京城來的貴人們,能夠欣賞到獨屬我們金陵的風味。”

柳晴芳掐著點把話說完。

外面便在唸唱。

“葉昌隆葉公子作詩一首。”

一個衣著華麗、身材中等的青年走上前來,視線與柳晴芳交匯後,目光落在季謹桌案燃起的香爐上,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