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站著的立冬聽到二夫人的話,抬起袖子抹了抹臉上落下的冷汗。

讓三公子教導當代詩仙識文斷字?

立冬真擔心自己憋不住把詩仙的身份抖漏出來,今晚這頓簡單的家宴,變成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好。”

寧無恙含笑應了一句。

如此利落的回答再加上那淡定的姿態,倒讓寧章氏確信兒子沒有看錯。

無恙這孩子,確實變了。

真好!

三弟和弟妹終於能含笑九泉了。

由於寧無礙這個主角不在場,接下來便是閒話家常幾句後,開始吃飯。

寧家人不論男女都會習武強身,吃起飯來像打仗一樣,風雲殘卷的同時絕不浪費一粒米。

只有寧章氏與他們格格不入,卻也不會刻意上綱上線,在這種和睦的家庭氛圍裡吃起飯來,那叫一個香。

“無恙,你要用功讀書,專心練武,要爭氣……要給咱們寧家爭氣,咱們寧家人走出去……才不會讓旁人狗眼看人低。”寧二伯明顯是喝多了。

他眼神迷醉,眼眶通紅,用力地抹了抹耳垂下洗不掉的墨汁,拍著寧無恙的肩膀叮嚀道:“你沒出息,誰都瞧不起你,包括你那個未婚妻柳家小姐。”

提及柳晴芳,飯桌上原本輕快的氛圍有一瞬的凝固。

特別是寧楊氏和寧章氏,想到日後極可能要與侄媳婦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而根據她們所知這位侄媳婦的真面目……兩人嘴裡的飯菜頓時不香了。

寧無恙則在想:二伯一定在外受到了委屈,今日才會如此反常。

但二伯不想說,他也不便多問。

正好提及柳晴芳,他便趁勢將柳晴芳早已心許他人的事說了出來。

“……我和爺爺知道此事後,都認為這門親事不太合適,打算退掉,明日一早等爺爺醒來,我便去退婚。”

眾人再次大吃一驚。

寧家連養的狗都知道寧無恙為了柳晴芳用情至深,如今竟捨得退婚,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轉念一想,或許正是用情至深,在得知柳晴芳竟已心許他人時,才會如此果決吧。

寧章氏放下碗筷,一本正色地問:“無恙可用得著二伯母一同前去?”

寧楊氏也眼巴巴地盯著寧無恙,想湊這個熱鬧。

“不必麻煩兩位伯母,我只是去退婚的,又不是去娶親的,它柳家還不配讓兩位伯母委身前去拜訪。”

寧無恙此話一出,本來因柳晴芳吃著碗裡看著鍋裡而生氣的兩位伯母,瞬間笑開了懷。

寧楊氏更是心直口快地贊他:“以前無恙你小子總是吭哧吭哧憋不出一句話來,如今卻變得如此會哄人,也不知道哪家姑娘以後會嫁給你,定會讓你哄得心花怒放。”

“是啊……柳家小姐不合適,待你退了親,二伯母給你介紹我章家的名門閨秀。”放在以前寧章氏只會關照寧無恙,絕不會說這番話。

可如今寧無恙性情大變也開了竅,再加上長得不錯嘴巴甜,不攀附權貴,想尋一門合適的親事卻是輕鬆易得。

“借兩位伯母吉言,婚姻這事看緣分,二伯母,能否把庫房鑰匙給我,我想去母親的遺物裡找件東西。”

話題轉得太快,寧章氏還沒反應過來,已笑著將她暫管的三房的庫房鑰匙給了寧無恙。

轉而想到寧無恙把庫房裡面的三弟妹的嫁妝,快要搬空了,只剩下一些壓箱底的好寶貝,不免擔心他亂來。

“無恙……”

“請二伯母放心,我只是去找一本醫案便走。”

醫案?

眾人又是一愣,繼而以為寧無恙是想繼承平安醫館,開始潛心學醫。

雖起步太晚可能沒太大成就,但到底是繼承三房媳婦的衣缽,寧章氏只能讓立冬將人帶去庫房。

路上,立冬好奇的打聽著:“五公子,你不是說不開醫館了嗎?為什麼又要看醫案?”

“為了出氣。”

出氣?

這是啥病?

立冬更好奇了。

寧無恙也沒多做解釋,反正醫案有何用,明日寧家所有人都會知道。

進入空蕩蕩的庫房,寧無恙徑直走向一個專門的櫃架。

上面放著厚約半尺的醫案。

他拿起醫案翻看了一眼,確認是自己要找的,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光靠重量就知道用了多少真心與白銀。

他再舉目四望,看到被二伯母收拾得乾乾淨淨,但也只剩下乾乾淨淨的庫房,暗歎一聲。

“就這樣,走吧。”

“五公子不拿別的嗎?”立冬沒想到他竟真的只拿了一本醫案就走。

要知道平時五公子難得見一次庫房,那定要滿載而歸的。

寧無恙瞥了一眼立冬。

只一眼。

那深邃且略帶悵然的眼神,便讓立冬記起。

如今的五公子,早已不復從前。

走出寧府時,立冬又追了上來。

“五公子,二夫人和大夫人各自給你拿了套行頭。”

寧無恙連忙雙手接過那兩套嶄新的長衫與鞋襪。

寧家的日子並不寬裕,這些都是兩位伯母親手縫製的,一眼便能識別出大伯母與二伯母針線功夫的差異,還有她們的用心。

“我改日再來拜謝兩位伯母。”

寧無恙對著門內深鞠一躬。

細節之處見人性。

以前寧家對原身的好與他無關,但現在寧家對他的好,他必會報答。

離開寧家後,寧無恙穿梭在夜市之中。

又花一兩銀子添置了一套被褥,便返回平安醫館。

扛著被褥走到大門口時,蹲在牆角的一個身影猛地衝了出來,上來便劈頭蓋臉地痛罵:“寧公子,你去哪裡了,怎麼讓我等了這麼久你才回來?你腦子不好使大晚上還出去鬼混,你對得起小姐嗎?”

你誰啊?

你住海邊的啊管這麼寬?

寧無恙被罵得一頭霧水,藉著隔壁門前微弱的燈光,終於看清了柳絮的臉。

“柳絮,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柳晴芳的貼身婢女柳絮。

按理來講,身為婢女對待未來的姑爺就算不滿也要憋著,但柳絮不愧是柳晴芳的婢女,貶低的話那是張口就來:“我想來就來還用得著和你打招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我能來就不錯了。”

說著,柳絮從懷裡掏出一張折起來的信紙塞進他的懷裡。

“小姐給你的信,看完趕緊回信,要是耽誤我睡覺,以後你再去柳府見我家小姐,給我再多銀錢我也不替你通傳!”

尖酸刻薄的柳絮,還妄想借著寧無恙對她小姐的愛意來拿捏人。

卻不知,寧無恙早已放下。

“柳絮姑娘,夜深了,我回了信你家小姐可能也早已睡下,這樣吧,我明早親自去柳府見你家小姐,你讓她提前準備好。”

“果然被我家小姐說中了,你真是見縫就鑽的蟑螂,趕都趕不走,我可告訴你,完不成小姐交代的事,你別想進柳家的大門!”

柳絮一通耀武揚威後,心滿意足地走了。

寧無恙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信紙,把被褥放下,拆開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