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周安的挑戰,周靜嫻摸了摸髮髻上盤著的銀簪,看向垂掛在中心的繩索,有種想借力飛上去把周安拽下來的衝動。

但也僅僅是衝動而已。

皇室子弟暗中鬥得再厲害,表面上也要兄友弟恭,直到,皇爺爺確定監國太子是誰之後,才會光明正大地露出兇猛的爪牙。

“寧公子,這個給你留著護身。”

周靜嫻將銀簪拔下來交到寧無恙的手裡,自己則在裙襬處撕下一條絲綢,將齊臀的長髮簡單紮起,湊到他耳邊低語一句:“若有危險,記得喊我。”

寧無恙目光停在周靜嫻的薄唇上,脫口而出:“靜嫻郡主也想上四層樓去坐坐嗎?”

“嗯……嗯?”

周靜嫻後退半步正要離開,接著去暗中觀察,為寧無恙保駕護航,此時聽到他的問題,想到一個可能,錯愕不已。

難道說!

“安小侯爺,我能否再多做一份題,帶著靜嫻郡主一起上四樓見你呢?”寧無恙擔心周安不答應,特意激將道:“我相信安小侯爺不會懼怕靜嫻郡主上四樓,搶了你這個主辦人的風頭。”

嘶!

在場的學子們聽到寧無恙如此口出狂言,紛紛替他捏了把汗。

自從周安替葉昌隆撐腰後,學子們縱然不滿,但涉及皇家子弟,他們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希望寧無恙能夠順利上四樓,挫敗葉昌隆的陰謀。

可他們沒想到,本來要帶著二百瓶香水上四樓的寧無恙,在周安與葉昌隆的雙重逼迫下,已是如此不易,卻還要給自己增加難題。

雖說……靜嫻郡主剛才出手相幫的舉動,確實大快人心。

也確實值得寧無恙報答,可是,三個人一起上四樓,這也太難了!

不等周安回答,坐在二樓的評審湖心小島三甲才子,其中的秦風瀾和成易兩人對視一眼,前者冷漠一笑,後者直接站了起來,出言相勸:“寧公子,你不妨先上二樓,等到三樓樓梯口看一眼通往三樓的題目,再行決定要不要帶靜嫻郡主?”

一樓和二樓的題目,只是一個簡單與困難上的區分。

可三樓的題目不再是寧無恙所擅長的作詩。

成易覺得寧無恙應該三思而後行。

“成公子,聽聞那日才子大會,你所作的詩根本無人問及,大家只對寧詩仙的十首詩感興趣,你如今還能夠替他著想,如此行徑,實在讓本侯佩服。”

周安根本不給寧無恙反悔的機會,用力地拍了拍欄杆。

“好!本侯願意為寧詩仙開這個先例!寧詩仙、靜嫻妹妹,祝你們一路順風!”

“……”

“……”

四樓上的沈幼初和季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擔憂之色。

可是。

她們根本沒機會插話,也沒辦法幫忙。

“寧公子,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說大話的人,可是你連題目都沒看就這麼自信……祝你好運。”沈幼初在心裡暗暗祈禱著,周安出的題目,都是寧公子所擅長的。

假如不是。

她就讓梅香悄悄把葉昌隆打暈扔下樓去收貨!

就在二女憂心忡忡之時,徐幾道已然站起身來,站在了樓梯口處。

周安見狀,輕蔑一笑:“徐先生這是何意?”

“等。”

只一個字。

便表明了徐幾道相信寧無恙的堅定態度。

沈幼初和季謹交換了一個眼神,也紛紛站在了樓梯口處,朝下面喊道:“寧公子,我們在四樓等你!”

“哼,真沒想到你們對他如此有信心。”

周安想到手下對於寧無恙作詩一事的調查結果,暗中冷笑:等到中午他上不來,本侯便讓葉昌隆打斷他的狗腿把人抬上來!

恃才傲物的人他見得多了。

像寧無恙這種不知天高地厚,會念幾句酸詩便以為天下第一的少年,每年從晉王府抬出去的不下百人。

父王曾說過,挑選人才,不能選那種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叮噹響的人。

他看向一臉謙虛站在樓梯口的徐幾道,雖然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真正有實力的人,絕不是像寧無恙這種喜愛炫耀的人。”

二樓樓梯口。

寧無恙對著為他發聲的成易抱拳一拜:“多謝成兄提醒,我馬上就去看看。”

“你馬上去看?你得先過這一關……”成易清俊的臉龐上滿是疑惑之色,繼而反應過來,大喜過望:“寧公子,你又有了?”

又有了……搞得我背詩像生孩子似的那麼難產。寧無恙心道:成兄,你多加一個“詩”字會浪費掉你很多口舌嗎?

周靜嫻倒是沒想那麼多,誰叫她想了好半天,也沒能想出新的符合題目又能通關的詩作呢。

此時,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拎起了寧無恙放在地上的箱子。

“寧公子,你既然敢說,我就敢信。”

“你專心答題,剩下的交給我了!”

寧無恙深深地看了一眼周靜嫻拿在手裡的箱子,衝她點頭微笑:“多謝郡主,辛苦你了。”

“別客氣,首先宣告,我幫你並不是想拉攏你效力於我,而是因為你是幼初看重的人,你不要有所顧忌。”

周靜嫻眉眼低垂,撒了一半的謊。

其實。

就在剛才寧無恙詢問她是否要一起上四樓時,她心中便湧起一股衝動。

無論寧無恙今日能否帶她登頂四樓,她都想讓寧無恙加入她的麾下。

但是,她不能。

她第一次見到幼初對一個人如此上心,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比徐先生更加狂傲的文人。

寧無恙這種人,不適合困於朝堂、捲入皇儲之爭。

他應該野蠻生長,和幼初一樣隨心所欲。

“請靜嫻郡主放心,我帶你上四樓也不是因為你是誰,而是你做了什麼,同理,我與人相交也不會看他是什麼身份,而是他對我做了什麼。”

寧無恙的回應,讓周靜嫻心神一震。

她險些將自己的真心話說了出來,最終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只是拎穩了手裡的兩口箱子,專心地保護其中的一百瓶香水。

周靜嫻日後數次回想起她與寧無恙初見時的場景,方才明白。

她此時拎起的並非一百瓶香水。

而是周家的一國江山。

只是當時他們誰也沒有想過,兩人會因此為開端,有了不可分割的牽絆。

“靜嫻郡主,小云飛,拎好箱子,我們出發!”寧無恙大步向前,站在了擋路的護衛面前,露出一個得逞的狡黠的笑容。

其實他故意說要帶靜嫻郡主一起上樓,不僅僅是為了還人情,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那便是,不必再浪費時間讓雲飛把他背的詩再背一遍。

省時省事還省力。

感謝安小侯爺降低他上樓的阻礙。

寧無恙看向樓梯口掛著的八個紅綢,手指著其中一個,還未開口,大堂裡的林學子見狀大喊一聲。

“都別出聲!”

“寧詩仙要作詩了!”

此言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寧無恙的身上,屏住了呼吸。

四樓上,周安看到依舊和方才一樣站在樓梯口沒有向前的寧無恙。

明明是同一個人,同樣的地點。

可不知為何,他有一種錯覺。

一種事情即將不受他控制,朝著他不曾預想的方向發展的錯覺。

“難道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作了三首貼題的新詩?”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