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無恙的自信,讓周安愣了好半晌後,才放聲大笑。

“哈哈哈!寧老闆、寧詩仙,若不是你我立場不同的話,我還挺願意和你這種人說話的。”

有意思。

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周安見識過不少文采斐然的詩人,也接觸過不少富甲一方的商人。

可像寧無恙這種有意思的人,真的是生平僅見。

和這種人在一起,哪怕只是平常的聊天,也總是能出其不意,製造出樂趣來。

“可惜了。”

周安嘆了口氣。

寧無恙面對著他突如其來的感情流露,並沒有覺得可惜,只覺得周安太自以為是。

話不投機半句多。

周安以為他說話是在逗樂子。

其實自己能夠有耐心和周安對話,完全是在推進彼此間的生死局。

也可以稱作故意“逗你玩”。

若非如此,他才不會浪費時間陪周安等待花露水的銷售結果,早就去陪沈小姐她們玩五子棋去了。

“安侯,你有沒有反思過一件事?”

眼見護衛越刨越近,寧無恙猜測下次再相遇,可能沒機會像此時這般對話了,藉著酒勁,多說了幾句。

相識算是緣分。

就當送周安一程了。

畢竟有些話此時再不說,就得永遠憋在心裡。

周安挑眉,反問道:“我為何要反思?”

他是天潢貴胄,天之驕子,甚至有可能是大興未來的皇帝。

他從未做錯過事。

因為哪怕是錯的,他也會將最終結果變成正確的!

“人,會在反思中進步,若學不會反思,相當於沒有長大的孩子。”

寧無恙飽含深意的笑了笑,沒再繼續往下說。

周安雖然自負,卻不是傻子。

相反,能夠成為晉王的得力兒子,他還算是聰明。

聽完寧無恙的話,便琢磨透了其中的意思。

“寧無恙,你罵我是個沒腦子的稚童?!”

周安惱羞成怒。

他只不過給了寧無恙一丁點兒的好臉色,寧無恙便蹬鼻子上臉。

原本他方才還有點後悔,若是當初在見寧無恙第一面時,便假意禮賢下士,或是調和其與葉府的糾葛,是否,這個有意思的寧無恙,此時便收於他的麾下,成為他斂財、討皇爺爺歡心的重要棋子。

可現在,面對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的寧無恙。

周安只後悔當初沒有在寧無恙羽翼未收之際,看出此人的厲害,若那時直接派殺手將此人殺了,也就不會在如今的局面!

寧無恙見周安反應過來,笑著承認:“我是覺得安侯有些孩子氣,做事全憑自己隨心,不是罵你不長腦子。”

因為。

在他眼裡,周安這種做事全憑個人喜惡的人,壓根就沒長腦子。

周安察覺到寧無恙似乎還是在變著法的嘲諷自己,還不等他琢磨出其中的含義。

嘩啦!

游水的護衛,終於竄到了甲板上,爬上了畫舫。

“噗……侯爺!”

護衛吐掉嘴裡的半顆蓮子,偷偷瞟了一眼寧無恙,欲言又止。

寧無恙在這裡,他把香水鋪子發生的事說出來,豈不是讓侯爺更丟臉嗎?

周安見狀,不滿的喝道:“忘記說話吞吞吐吐的下場了嗎?”

他就是要讓寧無恙親耳聽到,寧家名聲被敗壞的事。

讓寧無恙知道,到底是誰應該反思,誰做事應該長長腦子。

護衛想起那個被割了舌頭的先例,只能硬著頭皮說道:“侯爺,你交代的任務沒有完成,因為……因為寧家賣的花露水,五百文一瓶。”

護衛的聲音很低。

原本只能讓周安和寧無恙聽見。

可當護衛說完,周安不知道是由於驚愕沒聽清,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又反問了一句:“你說什麼?你大聲點兒,本侯沒聽清楚。”

周安身體微微向前傾,偏頭湊過一隻耳朵,目光如箭的射向說話含糊不清,簡直是在胡說八道的護衛。

五百文一瓶?

是五百兩一瓶吧!

“你把舌頭捋直了再說,不然的話,本侯不留無用的舌頭!”

猶如實質一般的殺意,讓護衛瑟瑟發抖。

寧無恙頗為同情的看了眼這對主僕。

真是難為他們了。

一個不想讓主子丟臉,卻為了保住舌頭,不得不讓主子丟臉。

一個沒想到自己會丟臉,還在不停的自取其辱。

這人吶,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說!”

周安見護衛還在猶豫,升起一股無名火,暴喝一聲。

這一嗓子,當即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連在畫舫裡玩五子棋的人們,全部走了出來,詢問著發生了何事。

特別是沈幼初和季謹三人,生怕周安又在故意找寧無恙的麻煩,連忙快步走來。

還沒走到幾人跟前,便聽到周安那個剛從湖裡爬上來的護衛,大聲且顫聲說道:“寧家花露水的價格,是五百文一瓶,聽到這個訊息的金陵人,都到暗香去排起了長隊,用不到一個時辰,五千瓶花露水便會賣光。”

原本等著看寧無恙把花露水砸在手裡的周安,聽到這番話,由於太過吃驚,向前傾的身體一個踉蹌。

撲嗵。

當眾摔了一個狗啃屎。

但此時,圍觀的人們卻沒有心思笑話周安,他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護衛話裡的內容上。

“花露水五百文一瓶?怎麼這麼便宜?”

“寧先生,這是真的嗎?”

他們還打算著等游完湖,再考慮要不要買瓶花露水帶回家炫耀一番。

此時聽到花露水的價格竟如此出乎意料,全部都是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寧無恙淡定地點了點頭,把他寫在紙上的內容重複了一遍後,又補充了一句。

“花露水是消耗品,就像驅蚊的薰香一樣,只不過我沒打算利用它賺大錢,所以定價偏低,雖然我是一個商人,但我也算是一個有良心的商人,我的目標不是賺多少錢,而是希望能夠製作出更多讓大家生活更加舒適的商品。”

做商人,格局打不開。

出來混遲早是會還回去的。

無誠無信無商德,賺取再多的暴利,當人們反感這些商人的那一天,打破他們的聚寶盆,他們賺的錢最後都會變成紙。

“我還覺得花露水價格這麼低,裡面用的材料太廉價,不敢用呢,沒想到是寧先生大義,為了大家著想,才定價這麼低。”

“什麼叫做廉價,金陵最好的精米還沒到五百文一斤呢,那也算消耗品,你吃不吃?”

“對啊,只要物盡其用,哪有廉價一說。”

畫舫上的富家子弟們,面對著實用又實惠的花露水。

也不再講究所謂的格調了。

這讓原本還打算借價格太低,來嘲諷寧無恙做出花露水,只配給土包子用的周安,見寧無恙三言兩語,便把從富家子弟到販夫走卒,全部拉攏成寧家香水鋪子預定的客人。

想到寧無恙的花露水雖然價格低廉,但若是整個大興,每人都買它一兩瓶使用,一年也能賣它數千萬兩銀子。

賺了錢還賺了名聲不說,還讓他今日所做的努力打了水漂,讓他看上去傻了沒長腦子的傻子一樣。

周安氣得胸口悶痛,喉間湧起一股鐵鏽味。

他咬緊牙關,按捺住這口在胸口亂竄的鬱氣,剛想讓護衛扶他起來,便聽到寧無恙舊話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