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摸著油布包,想到在來安縣看到的那些焦屍,甲初眼中的殺意更濃。

但他跨下騎的是來安縣縣衙的官馬,更何況,周靜嫻身邊還有一個年壯力強的老者,光是一個眼神交匯,他便能感受到這個老者絕非常人,而是一個武功不亞於他的高手。

絕不能輕舉妄動。

甲初哪怕一心護主,想要上前去質問周靜嫻,可知那晚在來安縣城外,有誰死了。

但他知道他不能,不僅不能上前質問,在小侯爺已經與周靜嫻撕破臉皮,已經死去的情形下,他還得避開周靜嫻,以防他知道小侯爺之死的事被周靜嫻得知,故意攔住他的去路。

“籲~~”

甲初勒緊韁繩,強迫馬匹在岔路口停下來後,當即轉道北上。

一直處於戒備狀態的寧峰,看到滿身殺氣的人與馬離開,鬆了口氣。

但當他看清楚離去的背影時,忽地意識到十分熟悉。

“這不是上次我們在洛河邊境遇到的那個夜行者?他身下騎的是官馬吧?嫻郡主你不是說他是晉王府的人嗎?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八百里加急送信的。”

不對,不是八百里,是去時八百里,回時三百里。

這回此人騎的馬,腳程比他們的馬也好不到哪裡去。

周靜嫻看著甲初離開的方向,秀眉微蹙。

“寧校官,我沒記錯的話,他往北走能直達水路官道。”

“是,往西北方向走五十里,便有一條官運河,還設有一處驛站,今日是東風,他往京安城走的話還是順風呢。”

寧峰心中除了押運車隊,無事一身輕,自然知道什麼便說什麼。

但周靜嫻在感受到甲初來回對待她的態度變化時,哪怕經歷了那夜周安的刺殺,她的心性已經成熟了許多,此時還是沒辦法冷靜下來。

晉王府的人,極可能已經猜到了周安已死的事,這是抄水路近道,想趕去晉王府報信。

她上奏的摺子裡,並未提及哪輛車的種子損毀了。

她也和江知府說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端發生,先不對外宣揚此事,可難保去到金陵的晉王府的人沒有打探此事。

“趕緊吃飯,直到抵達關內道之前,埋鍋造飯與休息的時間,縮短為半個時辰。”

對於這個安排,官兵們縱然有怨言。

可當看到瘦得都要隨紅衣飄起來的周靜嫻,他們還是決定咬咬牙,堅持一下。

反正往西再走二百餘里再翻過一座山,便能抵達關內道,再堅持兩天兩夜即可。

寧峰不知道周靜嫻為何更加著急了。

但想到剛才那一閃即逝的殺意,他也感覺到了一股濃烈的危機。

“兒郎們,加快速度,吃完好出發!”

“寧校官發話了,大家快些!”

周靜嫻看向每次都能將她命令,落實到每個官兵身上的寧峰,忽然意識到,寧家在金陵……不,準確是在軍中的根基,遠比她想象中的要深。

老將出馬,果然一個頂倆。

若是帶著寧先生趕路的話,她剛才都得擔心晉王府的人衝過來,把寧先生擄走洩憤了。

只是有些事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

按照晉王叔有仇必報的性情,哪怕她解釋清楚來龍去脈,也只會被認為是她與寧無恙聯手設下的殺局。

“我是向皇爺爺坦白好呢,還是假裝一無所知更好呢?”

皇爺爺責罰她沒認出周安來也就罷了,若連累到寧先生,她就不得不考慮每個決定的後果了。

周靜嫻撓了撓可能是由於多日未洗髮,而有些發癢的頭皮。

有種腦子要燒掉的錯覺。

她真的不適合想這種勾心鬥角的權謀,好癢。

……

啪。

寧無恙伸手拍死了一隻圍繞在身邊的蚊子,靜靜地等待著華易將青蒿按照他的說法,絞出青蒿汁來。

整整一日,他們把從章家莊山後至寒山寺用腳丈量了一遍,發現了大片大片的青蒿草地。

由於還沒到結籽期,為了防止村民或孩童不小心把它們破壞掉,還特意派了寺中小道士,又請了人前去照看,硬是把附近遊蕩的野雞等動物,讓它們把家又往深山裡搬移了數里。

傍晚回來,華易連晚飯都還沒吃,便著急忙慌地拉著寧無恙,要驗證絞取青蒿汁的方法。

當青蒿汁透過細布流入瓦罐中,華易用木勺舀出一勺,遞到寧無恙的面前。

“這樣如何?”

“啊……這……挺好的。”

寧無恙看著湊到嘴邊上的青蒿汁,嚴重懷疑自己的這番結論,光靠嘴說恐怕不行。

果不其然。

華易又將勺子往他嘴邊湊了湊:“要不要嚐嚐看?它的毒性我用雞鴨試過了,無毒的。”

不小心啃過很多次青蒿的寧無恙,當然知道它無毒。

可這東西的味道太沖,並且具有清熱、涼血的作用。

寧無恙只得抬起左臂攔住了勺子:“華師,我喝這個會延誤我養傷的。”

“是嗎?也對,這東西本是清涼之物,對你養傷恢復氣血確實不利。”

華易收回木勺,卻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寧無恙突然想到,自己只是告訴華易知道這味藥材,並沒說明其中的藥性,此時卻表現得如此瞭解,顯然不太對勁。

好在,華易只是試探一下,轉手便將木勺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華師……”

寧無恙阻攔不及時,只能看到滿唇沾著綠汁的華易,眉頭微蹙地咂巴著嘴,回味著青蒿汁的味道,哭笑不得。

直到嘴裡的藥味全部散掉,華易這才笑吟吟的問道:“寧詩仙,方才喊我有何事?”

“我覺得吧,是藥三分毒,你試藥歸試藥,但別拿自己試藥,缺雞少鴨你跟我說,不論是家養的還是山裡的,我找人給你去抓。”

寧無恙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木勺。

華易又搶了回來。

“雞鴨試藥只能試生死,劑量根本試不了,你也沒有精準的藥方,我還要一味藥一味藥地試,只能從小劑量到大劑量慢慢來,你放心,喝不死我。”

“要是萬一喝出毛病來,這青蒿好不容易找到,汁也榨出來了,後續配藥由誰來負責?雞鴨不行,我去外地給你找猴子來試藥。”

比起其他生靈的性命,自然是華易的性命更加重要。

寧無恙還想再把木勺奪過來,華易已經轉手藏在了背後,不解的問:“為何要找猴子試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