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無恙光明正大的看向攤在酒桶上方的地圖,手指隨著黑點勾畫了片刻後,點了點空白的玄武湖府衙附近的兩條街道,饒有興趣的說:“就這一帶沒有發現北狄人的蹤跡,更沒有收到倭國人的舉報,說明什麼?”

“說明他們畏懼官府威信。”

江洋張嘴就來,說得十分自信。

寧無恙強忍住吐槽的衝動,反駁道:“有沒有可能是燈下黑?”

燈下黑?

江洋仔細地盯著地圖看了看。

不提不知道,一提嚇一跳。

根據線索與舉報,全城的北狄人近百人,再加上據點,地圖上的東西南北城區都有北狄細作,甚至沈家的湖心小島也標註了一個疑似的北狄細作滲透進入。

可是,明明該被北狄人重視的官府所在的地方,整整兩條街道,卻沒有任何可疑的跡象,確實有寧先生所說的可能性。

這是燈下黑!

“江洋大哥,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查詢到的這些都只是蝦兵蟹將,你們還沒有找到北狄人真正頭領所在的據點位置。”

江洋震驚地看著寧無恙,滿臉寫著一句疑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還沒來得及把這件事彙報給寧先生,寧先生光看地圖就看出來了嗎?

江洋歪著頭看向那除了畫有城中各街道地形以外,便只有黑點與紅點的地圖,他從這些密集的點點中怎麼也看不出來,其中還有別的資訊。

“江洋大哥你別看了,我不是看地圖得知的,我是看樓下的細作知道的。”

寧先生還把瀟湘館裡的敵國細作找到了?

江洋剛想朝四周探查,反應過來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合適,只能硬生生的扭過脖子,接著看地圖,並小聲問道:“寧先生可知道北狄細作的主要據點位置嗎?”

“不知道,但可以一猜。”

寧無恙再次用手比劃著那些黑點,並將它們連線了附近的街道後,指給江洋看。

“光看發現北狄人的這些地方,能夠判斷出來,他們的人員分佈是有規律的,都是圓弧繞點轉,這或許與他們團結協作,可以更好溝通有關係,如果照著這個思路來看的話,官府附近街道發現的黑點再加上沒有發現任何據點或可疑人們的兩條街道,這麼互動一聯結。”

寧無恙的手指,落在了府衙東邊三百米處的一個位置上。

好近!

他與江洋心中同時升出這個想法。

“這是哪裡?”

按照規律推算出來的據點,離得官府這麼近,寧無恙都覺得北狄人的膽子是真的太大了。

江洋歪頭看了一眼,思考片刻後,恍然大悟:“這是一個西北來的鹽商居住與囤貨的地方,因為他要從官府運鹽,但人生地不熟搞錯了地方,不知道鹽官在別處,想著反正押運鹽貨也是一個危險的事,靠著官府更安全,還常年給衙役打點,希望能夠關照他們,這個鹽商在金陵,可比我們老爺來得還要早。”

猜得出來。

離得這麼近還沒被江宴懷疑,定然是紮根深處,不容易被懷疑的人。

“鹽商給不必通融的衙役打點,這倒有些耐人尋味了。”

商人重利。

而且能夠在金陵立足數年之久的鹽商,自然有更為牢靠的利益人脈關係網,沒必要去打點沒有交際的衙役。

除非,是想借機打探官府的訊息!

寧無恙將他的分析告知給江洋,後者聽完面色劇變,放下酒桶便要走,想到還有倭國人的事又轉身回來。

“寧先生,那倭國人的事……”

“有鄭管事和百川會幫忙,他們今日受此重創,再加上募捐的計劃敗露,只等北狄那邊動起手來,給他們趁亂逃離的機會,便會從老鼠洞裡鑽出頭來,你與江大人專心去應付北狄細作,倭國這邊有我與百川會盯著,你們放心。”

對於寧先生的本事,江洋自然是十分放心。

只是這百川會……他與鄭東林目光交匯,看到對方也附和地點了點頭,雖然依舊不太信任百川會的實力,但北狄細作確實把金陵紮成了篩子,官府自顧不暇,如今也只能信任一次百川會這個江湖組織了。

“寧先生,秦時護衛盯著的那兩個倭國人兵分兩路離開,秦時護衛選擇了其中一人,剩下的一人由我們百川會的兄弟盯著,但他們一直在城中繞圈子,目前行蹤不定。”

江洋走了,鄭東林自然也不便久留。

說完需要傳遞的情報後,跟著放下酒桶離開。

這一舉動落在北狄與倭國細作的眼裡,並無異樣。

特別是當酒桶放下後,秋娘馬上無縫銜接,帶著龜奴們上前將酒桶拎到各個樓層去,兩國的細作一致認為。

寧無恙今晚是真的不打算繼續追究,考校場受傷與假冒高人的後續之事。

沒有了心思敏銳又難以應付的寧無恙助力,光靠官府和民間那幾個武舉人,他們雖有損傷,但不至於傷了元氣。

這麼想來。

混入人群裡的兩撥細作,全部按照計劃,一人去報信,另一個繼續盯著寧無恙,隨時準備聽到撤離的訊息,便隨著頭領離開金陵,先去別處避一避風頭,再捲土重新來過。

寧無恙的動向在他們的眼裡一覽無餘。

他們的動身也在寧無恙的眼裡沒有任何隱瞞可講。

看到兩撥人馬先後離開,而剩下的另一人,則繼續呆在人群裡,甚至開始蹭吃蹭喝還想蹭姑娘,那悠然自得的表現,像是危機已經過去似的。

寧無恙狡黠一笑。

北狄人與倭國人互相舉報,損失了不少人手,但全部保留了對方重點的據點,此時應該都在想著,等到官府全部出動,去抓那些蝦兵蟹將時,他們好帶著重要的銀錢與人手轉移離開金陵。

殊不知。

被他們捨棄與利用的同伴,其實也是他們自身的護身符。

“想要輕裝上路,也要看你們找不找得到生門。”

寧無恙特意坐到人人可見的高臺前,拿起一壺全部摻了水的假酒,倒進杯子之中。

“諸位唱累了,且聽我親自吟唱一遍《俠客行》可好?”

“好!”

就算寧無恙不開口說話,正在傳誦新詩的眾人,也不會遺忘他的存在,甚至每念一句詩,還有人總往他這邊看一看。

但當寧無恙燒包的表現自己,聲音傳到各處時,人們的目光反而不再停留於他的身上。

特別是看到寧無恙暢飲平安酒,他們更是饞得慌,紛紛聽著《俠客行》,開始施展自己的“十八般武藝”,希望能夠飲得一壺酒,共與詩仙醉。

在這種氛圍中,寧無恙喝了兩刻鐘的酒。

大家將新送來的二十桶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是時候送新酒了。

寧無恙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扭頭朝後看去。

一眼便看到了江洋的衣襬上染著乾涸的血漬,他瞳孔猛地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