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刺史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說要一力承擔打傷、扣留平縣衙役的寧無恙。

“你就是金陵詩仙寧無恙?”

“正是在下。”

“遇事從容不迫,進退有據,難怪蘇瑞對你極其誇讚,把你誇得天上少有,人間絕無,確實不錯。”

這番誇獎的話,聽上去像是寒暄,但傳遞了一個訊號。

那就是韓刺史對蘇瑞說的話記憶猶新,而蘇瑞又極其推崇寧無恙。

這麼一想,黃南明心裡更加慌張,急忙跳下馬背來,扯起袖子胡亂擦著眼睛,直到擦紅落了,這才撲倒在韓刺史的馬前,高舉雙臂哭喊起來:“刺史大人,你要為下官做主!下官的這些手下衙役,只是照令搜查,從無逾越之處,誰知與寧家招攬的這些江湖中人發生了爭執,這才造成如今這般局面,還驚動了刺史大人。”

黃南明以為韓刺史是寧無恙專門請來對付他的。

不料,韓刺史聽到他的話,握緊了手裡的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手心,似笑非笑的指正道:“不是誰驚動了本官,本官才來的,是本官聽說洛河道第一才子挑戰金陵詩仙后,被懷疑是賣國賊,想著詢問一下具體情況,誰知剛剛途經商縣,獲知當事人章知達被賊人擄走,一路往西北方向追,正巧遇到你們。”

啊?這麼巧的嗎?

黃南明因為錯愕的原因,哭聲戛然而止。

如此一來,倒顯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韓刺史想成了給寧無恙當靠山的人。

他正想找補回來,卻聽韓刺史繼續笑聲說道:“既然黃縣令說本官是為了此事而來,本官便為了此事而來,也替你們這兩位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無頭案,釐清一下誰是誰非。”

說罷,韓刺史翻身下馬,卻並未讓帶來的官兵,有所舉動。

黃南明見狀,面上不顯,額頭已是冷汗直流。

大事不妙!

他就不應該嘴賤,想著韓刺史是來幫寧無恙的,這樣反倒暴露了他心虛,讓韓刺史非管不可。

真的是人倒黴喝涼水都要塞牙!

“大家都把手裡的武器放下,本官既然說了要查清楚,就絕不姑息任何人。”

韓刺史說完,朝著寧無恙勾了勾手。

寧無恙走過去以後,韓刺史手指著混亂的場面。

“寧詩仙,你來你來,我且問你,你剛才說這些人都是受你指使?你也決定了要以此負責?”

“對。”

寧無恙淡然的態度,讓韓刺史面露佩服之色。

敢作敢當,是條漢子。

“寧詩仙,黃縣令有沒有罪,我會另行審問,但平縣的這些衙役你要先放了,另外,罰金與杖責,你要受著。”

“好。”

寧無恙一改先前能說會道的形象,主打的就是聽話。

韓刺史說啥他就點頭應好。

這讓韓刺史忍俊不禁大笑起來:“寧詩仙,你就不怕我重罰你嗎?”

“怕,但我想著韓刺史應該會留著我的命,讓我親眼見證,這平縣的天是怎麼亮起來的。”

伴隨著寧無恙的話,東方已破曉。

陽光雖未抵達,但夜色已漸漸褪去。

“好小子,知道怕就行!行事不顧後果,必有禍患,懂嗎?”

韓刺史其實是想借機,狠狠地教訓一下寧無恙的。

年少盛名,行事卻如此不計較後果。

幸好這是在洛河道的地盤,他還能夠護著,去了京城的話,還不知道被那些權貴與皇族,藉機害成啥樣。

寧無恙看出韓刺史是真心為他好,低眉順眼的回應:“懂了,多謝刺史大人教誨。”

“自去領五十杖。”

“好。”

寧無恙痛快的解開外袍,朝著左右看去。

沒有看到韓刺史的人帶著傢伙什,他便差人找了條上馬車的馬凳來,又借來了一根齊眉棍。

沈幼初看到他一臉認真的模樣,心疼不已。

正好寧無恙與她四目相對,想到一會兒自己狼狽的模樣要讓心愛的姑娘看見,多少有些尷尬。

“那個……沈小姐,要不你先回馬車上去補一覺?”

“啊?哦……”

沈幼初一邊應著,一邊卻只是轉過身去,根本沒有離開的打算。

寧無恙頓時哭笑不得,但也不便強求。

只能一手拎著馬凳,一手握著齊眉棍,重新來到韓刺史的面前,將齊眉棍交到韓刺史的手裡後,把馬凳放下,徑直趴在了上面。

這一次可不像上次在金陵府衙,所有人都想著放水。

大庭廣眾之下,再加上還有黃縣令和一班衙役在,韓刺史若是想放水,便坐實了黃縣令方才所講的,是為袒護寧無恙而來。

於是。

韓刺史在接到齊眉棍時,沒有著急動手,而是略一思索,轉手把齊眉棍遞向黃南明的方向。

“黃縣令,他打的是你平縣縣衙的衙役,是你的手下,此事需要你來處罰,最為公正,杖五十過後,寧無恙先前過錯便既往不咎,如何?”

“不可!”

黃南明還沒說話,徐主簿率先焦急的出聲反對。

其他的學子以及路過的商戶們,也紛紛高呼“不可”,其中還不乏有人喊著“我願意代寧詩仙受過”的口號。

面對這樣的群情,韓刺史滿意一笑。

看來他這個閒事管對了。

得民心者是寧無恙。

也就是說,狀告黃縣令的事,十成十是真的!

黃南明其實不想得罪寧無恙的,這個執仗人下手沒輕重,萬一傷了寧無恙,耽誤了京城的比試那可是重罪。

可眼下。

明擺著寧無恙要置他於死地,而他唯一的靠山便是晉王爺。

偏偏晉王爺吩咐他刺探寧無恙底細時,沒有規定使用怎樣的手段,那就是說明,在晉王爺的眼裡,寧無恙的地位沒那麼重要。

說不定還是敵人。

如此一來,只要他打不死寧無恙,能讓寧無恙活著到京城,至於寧無恙是傷了還是殘了,因此參加不了比賽,那也是寧無恙有錯在先。

他替晉王爺出了氣,一定會保他這個平縣縣令!

黃南明想明白其中的關鍵,他緊緊握著手裡的齊眉棍,就像緊緊握著最後一棵救命稻草,腳步飛快地走到馬凳旁邊,眼神陰毒地盯了一眼寧無恙。

“寧詩仙,這可是你自找苦吃,怪不得我,我知道你是奉旨前往京城,我沒有阻攔你的意思,可你自己作死,若是我下手沒輕重傷了你,可不賴我,只怪你不顧法紀。”

“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趕緊打,打完好審你平縣縣衙一起犯下的種種罪行!”

寧無恙面對這種得意的叫囂聲,選擇比對方叫得更大聲。

不就是結結實實的五十杖嗎?

他受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