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天下太平已久,各地官員在陛下的統治下,鮮少會出現判案不明告御狀的事。

距離上次御鼓被敲響,還是十多年前。

走過朱雀門,正在排隊上朝的許多文武百官,也同樣循聲扭頭看向身後方向,滿臉驚疑之色,互相打聽著京城何處有了冤情。

“竟有人在上朝的時候來擊鼓鳴冤,這不明擺著想讓陛下親自過問嗎?”

“膽子夠大的,也不知道有多大冤情敢驚動陛下。”

“今日的早朝一定很精彩。”

只有早已知道訊息的那些官員,全部看得站在百官之首的晉王,打起精神,等著江宴面聖後,憑藉三寸不爛之舌,將寧無恙置之於死地!

晉王連頭都沒有回,闊步往前走。

寧無恙必死無疑已成定局。

但昨夜來報的探子,說江宴的行李裡有異物,好像帶了鐵器,不排除有進獻香水秘方給父皇,來換取一條狗命的想法。

是又如何?

父皇總不可能因為香水,赦免寧無恙的罪,倒是可以藉著這個機會,把寧家的香水秘方奪到手裡,再以寧家心術不正為由,連那信中寧照磨和寧校官的職務統統撤掉。

也好讓周安在金陵行事更加方便,藉此展現他的能量,拉攏更多人支援他。

能夠在三廢太子之中存活下來的王爺,還有資格肖想那個位置的,除了晉王便只有康王,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晉王自然不會大意到錯過江宴攜帶鐵器入京一事,對此也作出了相應的安排。

只等著上朝時江宴面聖,提及葉柳兩人被逼死一案,當場發難。

寢宮中。

周乾聽到有人擊鼓鳴冤後,當即把蘇培元叫了回來:“先服侍朕穿衣上朝,聖旨稍後再下。”

直覺告訴他,這擊鼓鳴冤的案情或許與徐幾道送來的信有關係。

沒有必要誰會來告御狀?

除非下瞞上欺,逼得他人走投無路,求告無門,才拼死一搏。

他不由想到了被晉王母子封鎖京城與皇宮訊息的事,心中暗忖:最好是朕疑心病發作,否則這京衛軍的軍權,可不是讓晉王割讓給康王一半了。

……

朱雀門前。

江宴親自擊完鼓後,面對著握著板子,不知道當打不當打的帶刀侍衛們說道:“本官如今要面見聖上,不宜帶傷,不如這樣,等本官見完聖上,幾位再打可好?”

“好好好……”

才來當差沒半年的侍衛們,哪裡見過大活人擊御鼓告御狀的,更沒想到擊鼓的會是一位穿著官服來的知府大人。

他們看著江知府經過盤查後,被放行帶著一個瞎眼的青年往上朝的大殿走去,十分羨慕今日值守大殿的同僚們。

“早知道今日有熱鬧看,我應該去守大殿的。”

“瞎雞兒羨慕啥,沒聽說最近晉王重提削減軍費一事,季尚書差點動起手來,小賈拉架時還被打了一拳。”

“事後季尚書可是為了那一拳親自去登門賠禮了,還放了小賈一個月的病假,你不羨慕嗎?”

只是不是傷及性命的宮廷政變,上朝的大殿可是最能湊熱鬧的地方。

朱雀門口的帶刀侍衛們盯著兩人背影看了片刻,目光落在站在門外的江河、以及那馬背上被磨破的布袋子上頭。

“這是何物?”帶刀侍衛不解的問。

江洋沒有回答,只是一臉擔憂地看向朝議殿方向。

老爺,童管事,你們可千萬不能慌、不能急,按照寧先生的計劃來,不要意氣用事!

我還等著把蒸餾器送進去呢!

朝議殿上。

周乾走上玉階的龍椅前落座,不待蘇培元開口,他左手拍著椅背,右手指著殿外:“既然有人告御狀,今早朝議,先處理此事,把有冤情的人帶上來,朕倒要瞧瞧這朗朗乾坤之下,何處還有錯案陳冤不明!”

“帶擊鼓者!”

蘇培元喊完。

江宴攙扶著童管事的手臂,在兩個帶刀侍衛的帶領下,走進大殿。

當身著官服的江宴走進大殿時,許多人都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擊鼓的怎麼是一位官員?”

“看他身上繡的花紋,是知府品級,看那上等的絲綢,好像產自江南?”

“你入朝時間短,認不得他,這是江家的江宴,以前曾在翰林修書,如今好像是在蘇瑞手下,任金陵知府?”

不少人朝著人群裡的江家族長江誠看去。

江誠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一步一步往官員最前排走的江宴,表面穩若泰山,暗中慌得心跳如擂般,壓力大到耳朵嗡嗡作響。

江宴不是在金陵當知府嗎?

怎麼跑到京城來告御狀?

知府上官江南道刺史蘇瑞不是江宴的同窗好友?

越級訴冤,蘇瑞知情嗎?

江宴這個清閒知府,他也不想幹了是吧!

還有那個瞎眼的是誰?苦主嗎?

“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江宴旁若無人的走到晉王與康王之間,跪地跪拜。

兩位王爺都站在最左側,但晉王在前康王在後,江宴只掃了一眼,便知道朝堂局勢如今誰強誰弱。

好在,據童管事所講,此次進京告御狀只是私人恩怨,晉王可插不了手。

“愛卿平身……”

“草民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童不惑在周乾開口的同時,慢一拍似的跪了下去,當即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這才發現,不只江宴來到了這朝議殿,還帶了一個雙眼蒙著血布的瞎子。

周乾眯了眯雙眼,身體前傾,打量著跪在下方的一官一民,“是誰擊的御鼓?不知道這御鼓敲響,先把五十大板嗎?”

“回陛下,是微臣擊的鼓。”

江宴的回答,解釋了為何童不惑能夠全須全尾地跪在這裡。

周乾一下子來了興趣。

身為大興官員卻親自來告御狀?

蘇瑞這個江南道刺史瀆職了?

“陛下,此事說來話來,微臣帶了蘇刺史的奏摺,陛下看過便知道發生了何事。”江宴掏出懷裡的奏摺。

周乾對著蘇培元使了個眼色,後者連忙疾步上前。

誰知,還未將奏摺遞到周乾面前,刑部侍郎出列發難:“陛下,國有國法,自御鼓設立之初,為防止擾亂朝堂秩序,便立下規矩,前來申冤者,杖五十,此後,非有真冤情御鼓不得響,無論江知府有何冤情,為何申冤,規矩不能破,還望陛下將江大人拖下去,杖五十!”

刑部侍郎是晉王派的人,對於江宴這個油鹽不進的“外人”,下嘴自然是毫不客氣。

最好打殘了江宴,當場讓陛下以不能勝任知府撤職,換上他們自己人。

誰叫江宴這麼愛出風頭,竟敢自己擊鼓鳴冤。

晉王也以為敲鼓的不是江宴,而是那個瞎眼的童不惑。

對於此人,他不知道來路,但猜到應該是寧家派來的人,利用殘疾來博取父皇的同情。

據說寧無恙的爺爺寧峰還曾跟隨父皇一起打過仗,居然不知道父皇根本不吃這一套,實在是愚不可及。

“陛下,想要申冤的是草民,但草民眼睛有疾,這才請江大人代為擊鼓。”

童不惑第一次見到皇帝,哪怕看不見,那股猶如實質般的氣勢讓他醞釀了許久,才敢發聲:“陛下!草民有冤情要訴,但草民想在訴冤之前,給陛下與大興,獻上一個至關重要的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