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教子無方,閉門思過,京衛軍權交給康王負責,葉昌隆傷人案朕會派信使,五百里加急回覆蘇瑞,讓他督辦。”

“另外,金陵釀造全力配合童管事嘗試未完成的新方,此事……便由新冊封的嫻郡主督辦吧。”

“江宴護送酒方有功,兼任江南道長史,替蘇瑞分擔一下賦稅方面的事務,也好多為江南的商業發展出一份力。”

別看長史只是刺史副手,官居六品還不及知府權力大。

但江宴已是金陵知府,又兼任長史,陛下的意思很明顯了。

只要江宴幹得好,便能由副轉正成為刺史,若有變化,屆時也能隨蘇瑞由江南升遷至京城來。

雖未升官,但卻被陛下劃為重點考察物件,前途無量。

“臣,絕不辜負陛下期望!”

江宴放下燒火棍,鄭重其事地磕頭一拜。

抬起頭時,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之色。

若只有手持權柄者,方能為他人主持公理道義,他不懼身入這權力的染缸之中。

“陛下聖明!”

文武百官隨後跪倒一片奉承起來,表面一片祥和,心中已開始盤算,下了朝後,得親自去探望一下醉酒的康王,多留條後路才好。

而收到侄女家書的季尚書,眼見他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此事便被江宴擺平,不免自嘲一笑:好計謀!當真是好計謀!

成易之父也是同樣的感慨,沒想到當年那個不知變通的江宴,今日竟能做出這番佈局,利用陛下對酒方的關心,和對童不惑的關懷,環環相扣,根本沒提寧無恙逼死人的冤情,直接利用“葉昌隆本來就該死”這一點翻案。

不僅免了死罪,連傷人的牢獄之災都免了,如此思路,當真是令人佩服。

只有深知江宴脾氣稟性的江誠,望著像換了個人似的江宴,心中驚疑不定:江宴背後有何高人指使?

蘇瑞嗎?

蘇瑞可是陛下心腹,有事直接說不就行了嗎?何必繞這麼大圈子?

如果不是蘇瑞……管他是誰呢,反正江宴能夠得到陛下重視,江家在朝堂上也會得到重視。

江族長看向被侍衛們攙扶起來的康王,開始尋思著康王的幾個孩子有誰到了可以成婚或訂婚的年齡。

反正江宴把晉王派得罪透了。

就憑晉王那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做法,江家不想站隊也不行。

好在,陛下把一半京衛軍交到康王手裡,支援康王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

農曆六月二十四。

金陵城外的稻穗已結滿了穀粒,底部的葉子開始泛黃,水珠在清晨的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芒。

一連下了兩天的雨,府衙前的兩口棺材裡血水流了一地,蘇瑞特意讓人開棺,把屍體轉移到仵作的藏屍房。

地牢裡也滲了水,陰涼刺骨。

寧無恙擔心沈幼初身體受不了,費盡了口舌才讓她搬去了府衙後院居住。

和雲飛一起吃完簡單的早飯,寧無恙把滿是書籤與筆記的《大興律令》收了起來。

“公子不看了嗎?”雲飛記得這書還有一半沒看完。

寧無恙笑答:“看,換個地方看。”

根據時間來算,告御狀的事應該有結果了。

對於是否會發生意外,寧無恙倒並不擔心。

江宴經過去請蘇瑞前來金陵的事後,對他的話十分聽從,他特意沒在蘇瑞面前提及見到皇帝該說什麼,目的就是為了計劃能夠順利實施。

他相信,只要童大哥不該說的一個字不說,江宴哪怕配合得不好,光憑葉昌隆那一刀,便刀掉了每年數十萬斤釀酒的糧食這一條。

葉昌隆,死不足惜。

其實早在他動刀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要利用獻方,置葉家於死地了,葉昌隆服不服毒都會死。

寧無恙收了書沒多久,地牢入口處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江洋看到來人,頓時精神一振,小聲喊道:“寧先生,蘇刺史的人來了,應該是過堂問審,沒想到陛下回復這麼快。”

早結案早蒸酒早賺錢,能不快嗎?

寧無恙站起來拍平了衣服上的褶子,將牢裡沈小姐特意為他置辦的筆墨紙硯揣進包袱裡,由雲飛揹著,親自開啟銅鎖跨了出去。

“寧無恙,請吧。”

……

大堂之上。

蘇瑞命人將信差帶下去好生休息,再次開啟陛下批覆的奏摺看了一眼後,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怎麼會這樣一個結果?

江宴如何能促成這樣一個結果?

莫非,是寧無恙的手筆?

心中有疑惑需要解開,但此時明顯不是過問的時機。

因為,他有更重要的皇命需要履行。

“蘇刺史,本侯聽聞皇爺爺送來了回覆,今日特意推了所有的事務,前來陪審,希望蘇刺史不要辜負皇爺爺的希望。”坐在下方的周安,開始施加壓力。

與此同時,葉通判咳嗽一聲。

堂外聚集的那些學子們,馬上叫嚷著“嚴懲兇手”、“以命抵命”。

但仔細聽,還是能夠聽到在這些聲音之中,遠遠的有“還寧先生清白”、“不能草菅人命”的叫聲。

蘇瑞對於這種情況也是心知肚明。

收了錢的學子們擠破頭往前衝,一腔義憤為寧無恙發聲的學子們,則被葉家請來的護院和打手壓在後頭。

再加上大堂之上,除了寧照磨以外,連寧峰都無法登上前來相助,幾乎是一邊倒的局面。

蘇瑞掃了一眼喝著茶,怡然自得等他宣判的周安,嘴角噙起一抹冷嘲的笑。

這時,手下將寧無恙押了上來。

啪!

蘇瑞剛拍下驚堂木,還未開口,站在門口的葉通判,得意洋洋的對著寧無恙叫囂道:“姓寧的,這十來天你在地牢裡吃好喝好,本官不管你,不是不想管你,而是因為你死到臨頭對你的施捨,這次陛下親自審理此案,你若再拒不認罪……”

啪啪。

葉通判雙手舉過耳朵拍了兩下,立即有衙役抬著駭人的刑具走了上來。

意思很明顯。

若寧無恙不服聖上裁決,拒不認罪,今日葉通判便打算屈打成招,了結此案。

寧衛國見狀,拍著椅子站了起來:“葉通判,人不是寧無恙殺的,他為何要認罪?若陛下裁決有誤,本官定會繼續去告御狀,請求陛下三司會審!”

“寧照磨好大的面子,一件本該早已確定的案子,叨擾了陛下不說,還要讓三司會審,寧照磨是在質疑陛下的決定嗎?”葉通判一句話便能將軍。

寧衛國若敢承認,那寧家都將以藐視皇權獲罪!

寧衛國也不傻,聽出這是一個話術陷阱,可他認為,若是陛下當真被奸人矇蔽,他該上奏陳述事實還是會上奏。

做人,不能不講道理,更不能不講良心。

“無恙,你放心,寧家全家支援你討回公道,不該認的罪你可千萬不要認!”寧衛國滿是心疼的看著寧無恙。

寧無恙點了點頭,聽到葉通判不屑的嗤笑出聲,朝著刑具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覺得葉通判太著急了。

蘇瑞也這麼覺得,但他並沒有阻止葉通判,而是對著押送寧無恙前來的手下吩咐:“來人,給寧先生賜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