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鑭經常出入計算機廳,次數多了就跟計算機廳的掌櫃和夥計混熟了。

開始只是正常的充錢登陸,時間長了就會偶爾搭話聊幾句了。

又跟幾個經常來廳裡玩的客人混的臉熟了。

然後就有人好奇,朱迪鑭這個年齡,本來應該在上中學。

朱迪鑭本人的言談應對,也是肉眼可見的機靈聰慧,不可能考不上中學。

衣著配飾也是肉眼可見的高階,甚至還經常帶著隨從一起來。

這種狀態下,他為什麼卻不需要去上學,經常半下午就在計算機廳裡面玩。

朱迪鑭在這裡時間長了,就經常能聽到類似的疑問。

朱迪鑭心裡面就想笑,我是你們的副廠長好不好,你們在這裡住的人理論上都歸我管好嗎。

朱迪鑭知道,這些人不可能想象得到,自己一個十五歲少年,是他們的副廠長。

朱迪鑭不想暴露身份,只是隨口應付著這些問題。

“我不是不上學,而是已經畢業了……”

“我沒上公學,上的是宗學,東西學完就畢業了,所以也無所謂中學大學。”

“本來不想出來的,本身是想去做模擬世界開發的,但是家父非要不讓我去。”

“硬是給我扔到了汽車廠當副廠長。”

“我不是不幹活啊,是幹完了活兒才出來體驗生活的……”

“等到事務考評我肯定拿優秀的……”

“我學習的目的是不學習。”

“我努力的目的是不努力。”

周圍的常客們的心目中,朱迪鑭就成了一個家裡頗有產業的宗室。

宗室這種事情瞞不住,在計算機廳上級也要用身份卡,姓名一報就直接挑明瞭。

只是宗室和宗室之間的差距跟普通工人和皇帝一樣大。

所以宗室無所謂,重點是家裡有產業。

同時本人還特別的聰明,十幾歲就至少有了宗學畢業的水平。

家裡安排他到家裡工廠裡面當副廠長,肯定是要讓他跟正式廠長或者掌櫃學做事的。

結果他學的太快,手上的事情不夠他忙活的,閒不住就到處遊玩了。

這個廠長也被理所當然的當成了正經工廠,而不可能是朝廷的基層行政機構“廠”。

這些評價也被送到了京師,大明皇帝朱靖垣的面前。

在去年過年的時候,朱靖垣和朱迪鑭聊過關於社會制度的話題之後,就另外關注了朱迪鑭。

所以特別安排了東廠的人在暗中保護和觀察。

定期向朱靖垣彙報朱迪鑭的情況,彙報他日常的所作所為和所言所語。

而朱迪鑭做的事情讓朱靖垣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朱迪鑭剛剛來到汽車廠的時候,似乎格外的勤奮好學的。

一刻也閒不住的到處跑,從官廠和民間到處調查,到處打聽和詢問各種事情。

當時朱靖垣是非常滿意的,這樣才能真正瞭解基層的情況。

結果這孩子幹了一個月之後就忽然擺了。

毫無徵兆的躺平了。

該乾的工作還是繼續做,而且效率非常的高,如果有同事和下屬慢吞吞的,還會被他在旁邊站著摧。

搞得整個衙門的人都快要變成急性子了。

但是幹完之後立刻就會想著玩。

經常打著調查的名義去計算機廳,跟當地各色人等混在一起。

朱靖垣迷惑了許久。

直到看到朱迪鑭自己說的兩句話,朱靖垣才明白了這孩子的生活態度。

“學習的目的是不學習?努力的目的是不努力?這歪理怎麼比我還多啊?”

“看來本土還是太清淨安逸了,我還是真的送你去墨洲歷練吧。”

於是在兩年後,朱迪鑭的考核拿到了優,但是下一段實訓卻被送到了墨洲。

不過朱靖垣還是手下留情了,沒有真的扔到最困難的西墨洲,而是放在了墨洲之光西洋海角。

“西洋縣副丞”。

地方行政司法權力分離之後,縣丞變成了與知縣同級的刑務官,

知縣的副手的稱呼變成了“縣同知”,顯然是參考“府同知”和“州同知”設的。

縣同知的數量也已經不定額了,根據縣的情況情況設一個到數個。

至於縣丞的副手直接叫副丞。

皇子實訓的時候,不只是要當政務官,刑獄官、監查官都要當。

朱靖垣那種全部權力一把抓的倒是不需要分了。

朱迪鑭這次就要去西洋海角當刑務官,要處理和審判當地的各種案件。

朱迪鑭看到這個任命,心情和表情都是一樣的複雜。

西洋海角所在的地方的正式名稱是“西海府”,有西洋縣和海角縣兩個附郭縣。

這裡是墨洲南部最大的城市和中心城市。

這裡的條件當然不能說不好,只是各種環境肯定要比本土複雜。

旁邊就是英國分出來的藩國印度,有英國和天竺移民。

內陸一些黑貴族土司,生活著大量土著墨人。

不過自己的皇帝父親的安排,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抗拒。

由於大公陛下自己實訓的前半程都在海外,大公朝以後皇室子弟要去海外實訓也慢慢成了慣例了。

朱迪鑭自己還想著正式完成實訓之後,等到領了爵位就能夠徹底躺平呢。

朱迪鑭只能說幸虧不是西墨洲某個犄角旮旯。

西墨洲的內陸地區,朱迪鑭都要懷疑網際網路速度能不能達標。

於是,十五週歲的朱迪鑭在崇明過了一個年。

大公二十三年開年直接啟程了。

乘坐皇室財團前往西洋海角的快速客輪,在海上飄了二十天之後終於到了地方。

一上岸朱迪鑭就感受到了與本土不同的氣氛。

大明本土基本沒有外族,在絕大部分地方根本沒有外族人的影子。

西洋海角本地雖然也是大明人最多,但是外族人也有了一定的基數,街上經常能看到外族面孔。

雖然幾乎所有人都穿著明式的服裝,努力學著大明人行走坐臥言語姿態。

但是形象上的差異比較明顯,大明人很容易分辨。

他們有的是印度的英國人和天竺人,還有部分祖籍在荷蘭的布林人。

還有跟著大明人到處跑的波斯人和大食人。

以及大明人與他們的混血後代,除了形象上帶著幾份外族特徵,真的跟大明人沒有區別的那部分。

還有部分跟著主人進城的墨族奴隸。

朱迪鑭欣賞了一會兒西海府城的風景,就乘坐專車去了府衙拜見知府報道,然後再去縣衙上任。

先跟西洋知縣、西洋縣丞、西洋御史打招呼,然後再去熟悉其他的同僚和工作。

一個縣的事務比一個廠複雜多了。

特別是西洋縣這種區位特殊的縣,還有涉及到不同族群和藩屬國事務。

朱迪鑭的身份還比較特殊,是類似於常務副的身份。

其他的副丞大多隻負責刑、官、民、商四類事務中的一類,其他的瞭解邏輯即可。

但是朱迪鑭卻要全部跟著學一遍。

從上任開始,基本都是在閱讀案卷,跟著縣丞或者其他副丞開庭。

大明的審判廳的格局是縣衙的基礎上改造的。

負責審判的縣丞或者副丞坐正堂上,旁邊加了兩個陪同和見證的副手位置。

兩側加了兩排給文書和記錄人員辦公的位置。

審判桌子對面有兩張桌子,給原告和被告以及他們的狀師。

普通控告或者受審都要站著。

有舉人及以上功名和男爵以上爵位的才能夠坐著。

朱迪鑭剛開始根本不能做審判官,只是過來陪同和學習,不過基本上每天都要上庭。

然後朱迪鑭開始被民間的各種蠅營狗苟給震撼到了。

當政務官的時候,當然也會經常遇到各種社會陰暗面的事情。

但是那些事情跟需要上堂受審的事情放一起,在對人的心理認知的破壞性上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

最常見的欠錢不還,打架鬥毆都能算是正常案件,甚至就連仇殺都比較容易理解的事情。

離婚拆分公司股權的也算是正常事情,比較碎三觀的和抽象的往往是家務事。

有妻子發現丈夫養外室來告發的,有妻妾吃醋互毆導致流產的,有子女爭奪遺產給兄弟姐妹下藥的。

還有父親覺得兒子不像自己直接打死的,以及妻妾與人通姦被抓的時候反殺原配的。

以及具有西海府特色的各種涉及到外族和奴僕的的事情。

有主人酒後打死奴僕的,也有男主人或者女主人與奴僕通姦的,還有奴僕逃跑的。

朱迪鑭在開始接觸這些事情之後沒多久,就開始經常在心中感嘆:

“來刑獄方面實訓……確實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朱迪鑭上庭的時候帶著便攜計算機,時不時的記錄幾筆自己見到的詭異案件。

朱迪鑭熟悉了小半年才基本跟上了這裡的節奏。

對很多事情都見怪不怪了。

偶爾也能夠參與實際案件的處理商討了。

同樣的,朱迪鑭也終於有機會,找到空閒到處溜達了。

然後朱迪鑭先找了個最舒服的計算機廳,方便以後隨時翹班出來上網。

不過現在朱迪鑭在西洋縣多少算個公眾人物了。

不只是因為屬於當地父母官,還是因為皇子的身份被確定了。

普通宗室可沒有機會十幾歲就做到副丞。

只能是實訓的皇子。

十五六歲就出來實訓皇子,本身就有很高的話題性了。

西洋海角當地富貴階層圈子很快就知道了。

大明衙門審案子是允許旁觀的,當地富貴人家以及做生意的人員,就都陸陸續續的主動來衙門看。

想跟朱迪鑭混個臉熟似乎妄想,讓自己的家人和夥計們記住皇子的樣子是現實。

以免在其他地方見到了認不出來,做出不夠尊敬的事情來。

反而是普通人可能不知道朱迪鑭是誰。

朱迪鑭找了一個比較大的計算機廳,刷身份卡註冊充錢的時候,操作的夥計就是明顯一愣。

不過還是正常辦完了手續,讓朱迪鑭進去找地方上網。

然後夥計就直接給東家打了電話,說有個非常年輕的宗室少年過來上網。

好像就是衙門那位皇子。

計算機廳的東家去衙門親眼看過朱迪鑭的樣子,這時候立刻去計算機廳的監控室看了一下。

他馬上確定就是朱迪鑭來了。

東家下意識的想要去打個招呼,不過很快就忍住了這個衝動。

因為他發現朱迪鑭現在非常的投入。

現在過去打擾,說不定反而讓朱迪鑭不高興。

就這樣朱迪鑭得以安穩的上網了。

但是東家親自去了前臺,等到朱迪鑭下機離開的時候,才馬上湊過去打了個招呼:

“殿下光臨小店,真的令小店蓬蓽生輝啊,不知道殿下玩的是否還舒適。

“如果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還請殿下不吝指教,我們立刻改正……”

朱迪鑭輕輕嘆了口氣,已經預料到了這種現實,也就牴觸的心理:

“沒什麼不滿意的,感謝掌櫃的熱情,我這邊還有事情,就先回衙門了。”

東家完全沒有阻攔,笑呵呵的送到了門口:

“殿下慢走,以後有需要隨時再來……”

朱迪鑭也笑著揮了揮手,帶著自己的隨從離開了。

東家在門口看著朱迪鑭坐的車消失在路口,才回過頭來跟身邊的夥計說:

“殿下真的不愧是皇室子弟,形象氣質與常人截然不同。

“我今天算是見到了什麼叫天生富貴氣質逼人了。

“關鍵是,作為陛下的皇子,能跟咱們這種平民百姓正常說話,還如此和藹可親,讓人如沐春風。

“跟那些在哪裡都趾高氣揚的小貴族完全不一樣。

“跟那些矯情的泰西頭目們更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了……”

夥計也頗為感慨,甚至有些難以置信:

“真的太意外了,這位殿下他就是正常走進店裡的,還是自己找我充的錢,我都差點不敢認……”

東家點著頭感慨說:

“咱們的大公皇帝陛下當年就是如此,現在陛下的皇子也是如此,咱們才能如此繁盛……”

幾個人在朱迪鑭走後,對著朱迪鑭虛空吹捧了一大堆。

其實朱迪鑭除了出身皇家,確實有從小養出來的富貴氣之外,其他就是個性格比較正常的半大孩子。

但是身份濾鏡加上去之後,稍微對普通百姓親切一點,就變成禮賢下士,愛民如子了。

幾天之後,朱迪鑭再次抽空出來遛彎,又到了這個計算機廳。

朱迪鑭覺得,反正自己以後可能經常出來,到一個地方被人認出來,總好過到處都有人見過自己。

所以就直接來了同一個地方。

這次門口的夥計見到就笑容滿面的拱手打招呼:

“歡迎殿下大駕光臨……”

朱迪鑭立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就是上會兒網,伱別聲張的盡人皆知。”

夥計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後儘可能壓低了聲音回應著:

“小人明白,殿下放心。”

朱迪鑭刷卡之後進大廳,找合適的位置坐的時候,看到了幾個很奇怪的人。

四個泰西人。

在西洋縣看到泰西人沒什麼好奇怪的,奇怪的是這幾個泰西人都沒有穿大明服裝。

而是穿著朱迪鑭在書上看到過的所謂的泰西服裝。

就是那種修身的對襟小褂,男人有很短的百褶裙,以及很長的襪子,還有鞋跟很高的鞋子。

女人就是花樣很複雜的連衣裙。

共同點就是貼身的長襪子和踮起腳尖的鞋子。

朱迪鑭第一次見到真人這麼穿衣服,所以就稍微看了幾眼。

這四個泰西人是三男一女。

一個明顯是四人中的頭目的男人,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

身上大部分衣服是紅色,襪子和鞋子似乎是淺粉色。

身邊跟著的一個十五六歲男孩,身上衣服是灰色的,襪子和鞋子是純白色的。

旁邊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穿的是黑白配色帶圍裙的女僕裝。

最後是兩個壯年男人,衣服除了襯衣之外都是黑色。

應該是一個主人,帶著一個貼身男僕,一個貼身女僕,以及兩個隨行的護衛。

朱迪鑭覺得這些人的形象很詭異,甚至出現了發自內心的天然反感。

西洋縣這裡是大明的土地,甚至現在全天下都是大明的。

你們卻還穿著你們這所謂的泰西服裝亂逛。

這是在抗拒大明的教化嗎?

心中有了這個念頭之後,朱迪鑭也沒有上網的心思了。

朱迪鑭轉頭又回到了門口,指著那邊已經坐下的四個泰西人,直接問門口的夥計:

“這幾個西夷是怎麼回事?”

夥計探頭看了一眼,然後也明顯有點鄙夷的介紹說:

“他們好像是什麼格羅夫納家的人,以前在英國好像是有個伯爵的爵位。

“當然現在咱們大明不認了,但是他們自己用英語怎麼稱呼自己,衙門好像也懶得管。

“他們在從咱們這裡往北幾百公里外,在印度國一個叫好像是有一塊地,有礦山、工廠和莊園。

“英國人在原來屬於英國的殖民地有土地和工廠這不算什麼。

“他們家最大的問題在於腦子有點問題。

“其他的英國人自己都說這家人家長的腦子有問題。

“別的英國人,什麼都跟著咱們大明學,但是他們家就是故意不學,甚至還嚴格抵制。

“他們家的妻子兒女,夥計工人,乃至奴隸,都要穿他們這種衣服。

“那腳底下就一根細棍,走路就跟踩高蹺似的。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幹活的。”

朱迪鑭聽了明顯有點驚訝了:

“真的是故意抵制大明的教化?還能就這麼在西海府城裡面招搖過市?

“他們這個樣子朝廷也不管嗎?西海府和印度布政使司都不管嗎?”

夥計有些茫然的搖頭: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不過錦衣衛確實沒有抓過他們,殿下您回衙門的時候可以找人問問怎麼回事……”

朱迪鑭也覺得應該去問問了。

乾脆網也不上了,直接帶上隨從上車回衙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