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你的‘心’在哪兒？

朝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為晨間帶來了一股暖意。

金暉下，朧與雲古相視而立，身處城市邊緣的一片草地。

這裡比較安靜。

風聲輕悠悠的蕩著，讓樹葉沙沙作響。

“請指教！”

雲古迸發出念力，朝朧擺開架勢，沉聲道。

“請。”

朧笑呵呵的示意著。

他看起來沒雲古這麼緊張。

砰！

腳下泥土飛濺，高頻的移速讓雲古的襯衫都有了嚴重的變形。

兩人事先已經說好，這場切磋，單純就是念技巧的格鬥…不用能力。

因為單純的技巧上，雲古就很難贏過朧，更別說念能力了。

啪啪啪…

雲古來勢洶洶，拳影震盪…揮擊向朧的各個部位，企圖利用自己的招式和進攻路線，來逼迫朧進行防禦…露出破綻，尋找機會。

但是…朧只站在原地，一隻手插兜，用另一隻手來回格擋，一陣搏鬥的激撞和響聲後，雲古跳開，眼色凝重。

朧用一隻手就擋下了他處心積慮的第一波攻勢。

他事先想過自己和朧的差距…只是，現實比他想的還要殘酷。

“為什麼？”

雲古眼皮一跳。

氣量，念力的使用…他都沒有瑕疵。

朧也沒看出有什麼‘過人之處’，為何這般輕鬆寫意？

之前是在擂臺下觀戰別人與朧交手，雲古從沒想到真正面對這個男人…壓力竟然會這麼大。

唰！

第一波進攻，朧只是被動防禦。

等雲古再次撲上來，他的手臂不僅可以格擋，更能在極為細小的時間差裡，進行反擊…並且，每次出手的時機，都抓住了雲古身體的僵直或想要‘變奏’的節點上。

讓其感覺十分難受。

明明才幾分鐘不到，雲古發現自己心力上的消耗，是在200樓，和其他念能力者對戰時的幾倍。

他的呼吸開始粗重起來。

“被看穿了，他的戰鬥經驗太豐富…至少在我之上…”

雲古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並沒有放棄。

他放慢腳步，催發了‘絕’，將自身氣息隱匿到極致，同時不停變化身位。

“在絕的狀態下，你對於念攻擊的防禦幾乎為零…如果我是你的敵人，我不介意你這麼做。況且，你應該知道，我對於‘氣息’的感知，是很厲害的…除非你能將‘絕’練到形同枯木一般的‘死物’，否則你就是在拿自己的短板，來碰我的長處。”

朧開口道。

雲古沒有回應…

他已經消失在了朧的視野中。

“利用盲角嘛…”朧一聲囈語，握掌成拳，當即打向了背後迎來的一抹殘影。

然而，這一拳擊在了空氣上。

“原來是這樣！”

朧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雲古的奇思妙想，和化解他感知的計策。

雲古將氣息收斂的越細微，朧五感接收‘訊號’的功率就會越大，雲古先將氣息降低到一定程度，讓朧以為這就是他能做到的極致，然後在近身的剎那間，將氣息再次下降，並釋放一些‘氣’來擾亂判斷…以此隱蔽他的本體進攻，創造身位上的差異。

“這才是你真正的水平嗎？”

“看來你在比賽時也藏了一手啊…就是為了今天？故意誤導我對你實力的判斷？”

朧將兜裡的另一隻手掏出，精準的接住了雲古的拳頭，微微一笑。

“兩隻手了…”

雲古顯得很興奮，“接下來，就是逼你動起來！”

“好啊，試試看。”

朧點了點頭，“但是，你這種方法只能用一次，下一次可就不奏效了…”

說著，雲古眼部的鏡片一顫，一記手刀劃破了他的臉頰，刮開一條血口。

“反應慢了。”

朧提醒道。

雲古架開被抓住的拳頭，瞬時拉開距離。

十米外，比司吉站在一棵樹下，靜靜的看著。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逐漸升起，溫度也越來越高…

雲古的狀態，逐漸進入了白熱化…是的，只是他越戰越勇。

朧，倒還好。

畢竟…只是切磋而已。

一個小時後，草地上的聲響，終於平靜下來。

雲古雙膝跪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整個人宛如從水塘裡被人撈出來一樣，渾身溼漉漉的。

“恭喜你，成功了…”

一邊的朧，拍著巴掌，為雲古獻上掌聲。

他不僅用上了雙手，人也移動了…雖然範圍不大，筆挺的西裝也沒留下什麼摺痕，但確實做不到一直保持，最初的遊刃有餘。

在交手的後半段，朧發覺到，雲古明顯有了成長，他閱讀戰鬥和分析對手的能力也很出色，假以時日，等經驗有了增長，也能顯著提升。

這種潛力，自然是比司吉培養出來的。

“呼呼呼…還是不行嘛…我…本想看到…看到伱露出急促或窘迫的表情…那樣才說明，我威脅到了你…”雲古體力不支，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磕磕巴巴道。

從他滿臉笑容的神態看，並沒有受挫，反而更像是受到了激勵。

是一種正向的精神反饋。

“他的念技巧在呼應你的技巧變化，說白了，他有意將唸的水平和你控制在一個程度…沒有佔你的便宜，但你為什麼還這麼吃力？”

比司吉走了過來。

雲古與朧同時看向了她。

“因為在你進攻後，他就摸透了你的身體強度…結合你的念，你能打出什麼樣的招式，速度能快到什麼地步，他都有判斷，你的身體以資料化的方式，被他呈現在了大腦裡。”比司吉瞅著狼狽的徒弟，又伸出一根手指：“還有，當他摘下你的眼鏡時，你身體下意識的僵硬了一秒，使得本來凌厲的拳頭，有了洩力…這是生理反應。”

“換而言之，你的身體或者說大腦，還沒有到可以控制生理反應的程度。”

“戰鬥思維要絕對性的服從大腦給出的‘方案’，不能交給身體…你要明白，有一些生理反應，在戰鬥時，是有害無利的本能。你需要克服！雖然你看似在一直猛攻，尋找機會…實際上，你所有的進攻都是建立在防禦之上，忌憚會被他打到，所以…都只是你以為的‘全力以赴’…”

“被摘掉眼鏡只是一次，你全程有二十六次，被利用了‘生理反應’的弱點。”

“沒錯，就是這樣！”

朧對比司吉伸出一個大拇指，附聲道，“簡單說，你在唸上的造詣沒問題，身體素質也還行…但不要把念認為的太絕對，從而忽視了精神和肉體這類本質的連線。”

“學到了。”

雲古強撐著一條手臂。

朧伸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那麼…有請下一位。”

隨後，朧突然開口道。

目光灼熱的盯上了比司吉。

什麼意思？

比司吉一怔。

“我這種陪練物件可不好找…本著以物換物的公平精神，你是不是也該付出點什麼。”朧眯起眼睛。

“你想和我動手？”

比司吉反應過來。

“自從上次你離開我的房間，我就一直在想，什麼時候能和你真正的打一場。”朧很坦然的說著，“本來沒想著走之前找你的，但趁著這個機會，我覺得還是了卻一下心願比較好。”

“呵呵呵呵…”

比司吉可愛少女的臉蛋上，忽然揚起了燦爛的笑容。

欣然答應，沒有半點猶豫。

甚至眼睛發亮。

“其實…我也早就想教訓你一下了，既然你自己送上門，那我就不客氣了！”

“……”朧。

與面對雲古時完全不同，朧顯得戰意高昂。

他知道比司吉的厲害…這是他來到獵人世界後，目前為止碰到過的最強之人！

“要用能力嗎？”

朧問道。

“哈？你不會覺得我要和你打上很久吧？”比司吉做著課間操一樣的活動姿勢。

她這話，像沒瞧得起朧。

“我承認，在你這個年紀，能有這種實力很驚人，哪怕是我年輕的時候，也遠不及你…不過，和現在的我比，你還不夠看。”比司吉說話十分露骨，一點也不在乎朧能不能接受。

“哦？”

朧有點不信。

“不要覺得贏了一些不入流的傢伙，就很了不起了…”

比司吉熱完身，看著朧：“你站著不要動，能接住我一拳，就算過關！”

“？？？”

見朧一臉疑惑，雲古悄悄走了上來，附耳道：“師父她不喜歡別人看到自己真實的樣子…也不想長時間保持那種狀態，她很在乎外表的…”

“……”朧。

一拳…

一拳就算再強，自己應該也沒問題吧？

朧輕輕頷首，將唸的輸出和技巧，運用到最大化。

接著，就觀比司吉嬌小的軀體開始膨脹，哪怕有了心理建設，朧還是覺得震撼。

粗壯的大腿，健碩的手臂…連柔和的五官都變得堅毅。

渾身上下都是硬朗的線條…

朧自以為他的身體打磨的還算不錯，但和比司吉一比，頓時覺得弱了不止一籌。

難以言喻的壓力撲面而來。

“準備好了？”

比司吉那幾乎將衣服要撐爆的高大體態，極具衝擊力。

她右臂血脈噴張，念力狂湧，宣洩出的壓迫感，讓朧不禁色變。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震盪的空氣，如同一把把尖刀，刺激著他的毛孔。

轟！

一道風幕襲來，讓近處的雲古抬手擋在了臉前，他只來得及看到，兩人爆發出的念氣激撞在了一起。

嘩啦啦…

旋即，一個卷著煙塵的身影便飛了出去，是朧。

他的身體在半空翻滾，掠出七八米後才落地，雙腳深陷在泥土中，劃出幾十米長的土溝，仍無法止住慣性的衝擊…直到最終撞在一棵樹幹上時，才穩住了。

朧的西裝已經炸裂成了條條布縷…

兩條交叉成盾牌般的手臂，泛著鐵青，在輕顫，還冒著一股股白色的熱氣…

而手臂下，是朧一雙不可思議的眼睛。

他接住了！

卻也沒接住！

老太婆沒有留手，使出了全力。

接住了，是他擋下了這一拳。

沒接住，是如果他和老太婆盡情廝殺的話，像這種攻擊，他可能要承受幾十次，甚至上百次！

“為什麼？”

朧眉頭緊蹙，心中思索。

就算比司吉的氣量和肉體都在他之上，就算老太婆比他多活了幾十年，也不可能對他造成這樣的傷害…因為比司吉不是強化系，而是變化系的能力者！

這一拳，也沒任何花樣…

“嘿嘿。”

那頭，比司吉恢復了少女模樣，察覺到朧的表情變化，愉悅的拍打著手套上的灰塵。

“很不理解，對不對？我並沒有用什麼高深的技巧與招式，你的反應也足夠快，防禦性的念也做到了完美，一切都很好…但還是遭受了明顯的傷害。”

“想知道嗎？”

比司吉露出狡黠的笑容。

“師父…”

雲古知道她的性子，看出比司吉在故意賣關子，勾起朧的探知慾…他忍不住出聲勸著。

好歹朧也是幫了他的。

又是朋友。

“切。”

比司吉白了雲古一眼，清了清嗓子，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你對念理解很深，對於唸的運用和技巧，包括念能力的開發…都無可挑剔…但唯獨有一點。”

“你沒有‘心’！”

“你對氣息的敏銳，對能量的感悟…這一切都是外在的！唸的本質，不僅是形態上的變化…它更關乎到使用者的內在！精神意志的起源…‘心’，念是生命的一部分，是屬於私人化的東西…它屬於你，但你…真正給它過回應嗎？”

“我剛剛的一拳，在出手前，就是抱著要打飛你的信念，這種心意是純粹的…不帶有任何雜念，你剛剛如果也抱著‘我一定會防下來’的意志，不敢說能穩住，起碼傷害會小不少…‘念’是會給你回應的！我散發出的念力雖然比你的要多，但你的念，也不至於一衝就散…脆的和紙一樣！不是你的念不行，究其根本，是沒有‘心’來支撐它！”

“不過，算你過關了！”

說完，比司吉一蹦一跳，招呼著雲古，“走了，我們回去。”

“啊？”

雲古愣住。

這就走了？

“快走啊！”

比司吉催促道，回頭看了呆住的朧一眼，想了想，還是說道，“心，是每個人都有的…它不單是意志的體現！也是一種真誠，一種相信，對自我，對唸的真誠與相信…它不講究天賦，不講究潛力，所有人的出發點都一樣，更沒辦法鍛鍊，也沒辦法走捷徑…只能在漫長的人生中去體會，去經歷…你未來的路還很長，慢慢學吧…以你的成長性，那一天不會太久！”

在天空競技場，她可是一直在觀察著朧，所以…她很清楚這個小輩的潛力，也知道他需要什麼。

以朧對唸的瞭解，她不用把話說的太明白。

“朧，我們先走了。”

雲古一步三回頭，擺了擺手。

但朧站在樹下，不為所動。

比司吉的話，讓他腦海中浮現出了年輕時，尼特羅揮拳的畫面…

他忘了…每一次揮拳，老頭都在抱有感恩的心意。

還有西索在天空競技場將手插入心臟，死而復生的一幕。

他的注意力，這幾年都過度側重在了技巧和能力上，從而忘了這一點。

他本來…應該記得的。

這也是他知道的…

“是啊…最基本的‘心’…為什麼…就忘了呢…”朧呢喃著。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然後，朧忽然鬼使神差的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像是在發神經。

“有趣！太有趣了！”

“啊~~”

“我簡直…愛死這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