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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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明確的目標,一天半的時間距離,和相對應的路程距離,就都不是問題。
且他們趕著路,魏堇還極限十二時辰,幫四肢發達遠勝頭腦的厲長瑛補了個兵法課。
雖說技多不壓身,多學沒壞處,但厲長瑛確實身心俱疲。
他們遠遠瞧見這“難民”隊伍時,天色還早,未免打草驚蛇,便遠遠墜在後頭跟著。
夜深了,厲長瑛做好裝扮,才悄悄摸進去。
她身材不夠瘦弱,裝女人太顯眼,不好融入,扮作男人正合適。
厲長瑛穿上破衣在地上滾了一圈兒,用土塗滿臉和脖子、手,耳朵周圍也沒落下,然後又燒木頭弄出黑灰,抹在兩腮和眼下,打出來的陰影,加上日夜兼程,眼裡熬出來的紅血絲,極其像個病入膏肓的男人。
她畫完的時候,厲家夫妻和魏堇都愣了好一會兒。
厲長瑛坐在一群臭哄哄的難民們旁邊,還眯了一覺,兩個多時辰後天亮,直接被人踢醒的。
她太鬆弛了,比難民還難民。
沒人懷疑這麼心大的人。
【魏堇:先知虛實,察而後動。】
夜裡無法檢視,厲長瑛睜開眼睛就開始悄悄搜尋熟悉的身影。
她還沒看見魏家人,便先和鼻更青臉更腫的潑皮對上眼了,一眼,厲長瑛就意識到他認出來了,趕緊轉回去。
這種醜樣子,潑皮還能看一眼就認出來,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也是頗為深刻了。
而潑皮實際上根本不敢確認就是厲長瑛,他太怕失望了,又忍不住湊近去找答案。
潑皮擠過去。
厲長瑛餘光關注著他的動靜,見狀微微側頭,兇巴巴地橫他一眼,再次拉開距離。
意思很明顯,讓他滾蛋,別暴露她。
潑皮狠狠掐了一把大腿,齜牙咧嘴。
疼是真的。
厲長瑛也是真的。
他眼沒花。
那種眼神,他只在厲長瑛身上見過,難民裡不可能有。
潑皮不在乎她的態度,兩手一起狠狠掐著大腿,抑制著激動的情緒和上咧的嘴角,眼眶發紅,深深地埋下頭。
嗚~
他一個流血不流淚的潑皮,差點兒就要哭出來了。
夢一樣,潑皮又怕真的是夢,夢醒了什麼都沒有,便時不時抬眼目光跟隨著她,看見她就會安心一些,看不見就忍不住發慌。
厲長瑛可顧不上安撫一個男人的“柔弱”。
她學著其他難民,塌肩塌背、沒氣沒力地走著,繼續搜尋魏家人的身影。
魏家人走在難民裡,披著麻袋破衣,氣質也很明顯。
找到了人,且他們還活著,就是萬幸。
不過厲長瑛盯著三大兩小看了好幾眼,又在他們周圍找了一圈兒,無果,才壓下疑惑,仔細偵察核實“敵力”。
驢車統共七輛,壯漢十六人,手上看起來沒有武器,但身材和凶煞狠厲的眼神,絕對是狠角色。
難民們也是幫兇,數量不可計。
敵人顯而易見強於她許多,不可能毫髮無傷地直接搶走人。
【所謂“兵不厭詐”,《孫子兵法》有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
【敵強我弱,分化聯盟,逐個擊破。】
厲長瑛懂,要挖牆腳。
她觀察著周遭的難民們,尋找著可以離間的縫隙。
超過兩個以上的人,就會出現親疏,更何況這樣多的人聚在一起,必然會有人拉幫結派。
厲長瑛盯上了一夥七八個男人。
他們趕路間隨意對弱者推搡叱罵,面對更強的人,卻是殷勤討好,嚮往渴望,眼神裡全都是不安分。
厲長瑛自然地朝這他們靠近,在他們身後停下。
恰巧,他們都是揍過潑皮的。
潑皮注意到她的動向,不知道她想幹啥,眼神露出些微緊張。
厲長瑛跟在他們身後走了幾步,瞅準個時機,簡單粗暴地伸出腳,踩在了前方男人的草鞋上。
草鞋不甚結實,直接斷裂,男人被扯了後退,向前麵人的背上撞去。
下三白眼的男人微微踉蹌,邊回頭邊罵了一句:“沒長眼啊!”
光了一隻腳的窄臉男人賠著小心,怒衝衝地轉頭,對著身後的厲長瑛罵:“沒長眼啊!”
他還對著厲長瑛揮起了拳頭。
厲長瑛動作敏捷,抱頭後退,裝男人粗著聲兒害怕地喊:“別打我!”
他們的位置,偏後,後方驢車上一個壯漢看見他們這裡的異狀,當即喝道:“幹什麼呢!老實點兒!”
其他人難民也注意到了他們這裡的動靜,別的難民麻木的眼睛掃過便挪走,唯有魏家人,瞧著厲長瑛,倏地瞪大了眼睛。
不敢置信。
而幾個方才還氣焰囂張的跋扈男人馬上就對壯漢卑躬屈膝地討饒,諂媚至極。
等他們撫順了壯漢的氣兒,再次面對厲長瑛,又露出兇相。
厲長瑛抱著頭,作出一副怯懦樣子,他們對她打罵也不敢大幅度躲似的,還像他們剛才對別人那樣去討好他們,“大哥,求你了,別生氣,我、我這就給你找一雙鞋去,行嗎?”
窄臉男人:“還不快去!”
厲長瑛拿了雞毛當令箭,眼睛瞥向其他難民。
所有人都避著她,還有人眼神藏不住的厭惡。
厲長瑛不好“欺負”別人,視線假裝搜尋了一圈兒,徑直走到潑皮跟前,“把你鞋脫下來!”
潑皮:“……”
這就過分了,咋能欺熟呢?
厲長瑛作出蠢笨的兇相,舉起拳頭威脅,做足了小人得勢的姿態,“你脫不脫!”
脫,咋能不脫。
潑皮順從,還不敢耽誤趕路,邊脫還邊隨著人流向前蹦跳。
他脫下來一隻草鞋遞給厲長瑛。
厲長瑛面上閃過毫不掩飾的嫌棄。
潑皮怒了一下。
他原先穿得布鞋早就被搶走了,現在穿別人不要的破草鞋,她還搶,還好意思嫌棄!
厲長瑛無視他的脾氣,捏著草鞋走回去,賊恭敬地遞給窄臉男人。
不過她也稍微檢討了一下,粗暴的手段千千萬,換一個潑皮就不用光腳了。
窄臉男人卻沒接那破草鞋,反倒看向厲長瑛的腳上,命令:“把你腳上的草鞋脫下來!”
“……”
必須得深刻檢討一下,怎麼能用那麼粗暴的手段?
做戲做全套,厲長瑛也穿得草鞋,麻溜地脫下來,遞過去。
窄臉男人示意她放地上。
厲長瑛做足了姿態,都不扔,快走幾個小碎步,彎腰放在他前方。
窄臉男人匆忙伸腳,邊走邊硬塞,撐得草鞋緊繃,但也塞了進去。
還指著他穿不上能拿回草鞋……
厲長瑛心情更復雜。
潑皮瞅見了這一幕,沒忍不住,扯了下嘴角,疼得臉一抽,趕緊低下頭。
厲長瑛出現之後,境況明明沒有變好,可莫名其妙的,他竟然有幸災樂禍的心情了。
窄臉男人完美契合【卑而驕之】,厲長瑛巴上對方,極盡吹捧,成功混入,成了他們的狗腿子。
她理所當然被壓榨。
他們支使著厲長瑛做這做那,見她一點兒脾氣沒有,更是肆無忌憚。
厲長瑛裝傻充愣,等他們徹底放鬆警惕,瞅了個空兒,憨笨道:“突厥不打仗,我有力氣,能種地,能放羊,等到了突厥,我好好幹活,娶個媳婦兒,生幾個娃,就紮根過好日子了。”
窄臉男人嘲笑她:“瞅你那點兒出息,我們以後跟著老大幹,吃香的喝辣的,女人還不是隨便玩兒。”
他說的老大,就是人販子的頭目,是個鷹嘴鼻,眼神浮露的男人。
厲長瑛故作不懂道:“咱們都要被賣去突厥啊,老大還賣自個兒嗎?”
“你說啥呢,老大去突厥幹什麼……”
厲長瑛一副“這才對”的神色,“老大不去,咱們都得去啊,我有一回撒尿的時候聽見,到了目的地,要連一幫傻子全都賣過去。”
幾個難民全都變了臉色。
厲長瑛又故意來了一句嘲諷拉滿的問話:“傻子說得是誰啊?”
一夥“傻子”黑了臉,對她怒目而視。
厲長瑛縮了縮脖子,沒眼力見兒地繼續小聲討好:“上突厥也挺好的,以後咱們一起好好幹活,娶個媳婦兒,生幾個娃,再結個娃娃親,等娃娃長大了……”
“娃個屁!”
下三白眼突然破口罵,“你這蠢貨還想娶媳婦兒!”
她蠢不蠢,也娶不了媳婦兒。
厲長瑛完全沒有受到攻擊的破防,但還是配合地露出委屈之色。
以為是“同夥”,卻還是“貨物”,下三白很破防,罵罵咧咧:“一臉蠢相!傻子生出來的能是什麼好種!”
厲長瑛很想點頭,可不是嗎。
而下三白罵完也反應過來,“傻子”不太對,更加惱火。
幾個難民也都氣憤非常。
他們只敢在小範圍內對著厲長瑛無能發怒,根本不敢鬧起來。
【魏堇:拋磚引玉,以小利為誘餌,引入圈套,進而取之。】
厲長瑛適時勾起他們的野心:“突厥不好嗎?我以為大家都是想去的,不然為啥老大他們只有十來個人,這麼多人都聽話?難道是害怕嗎?那也太膽小了。”
人販子一層一層地控制著難民們,只要掌握住下三白這類難民的野心,他們就會替人販子當打手,甚至甘之如飴,滿心凌駕於弱者的野獸快感。
厲長瑛悠悠道:“我不一樣,我追隨你們,是打心眼兒裡敬重、信服。”
下三白等人眼裡閃過反叛和算計。
人販子只有十幾個人,他們多聯合一些難民,難道還拿不下?到時候,他們就可以自己幹,一樣吃香的喝辣的!
下三白衝窄臉男人使了個眼色。
窄臉對厲長瑛和顏悅色起來,“兄弟,你叫啥?”
交換名字那就是認可。
厲長瑛激動地回:“六兒!”
“老六啊。”窄臉拍上厲長瑛的肩,“想不想跟兄弟幾個幹?以後保你過好日子,還不用去突厥。”
厲長瑛面露喜色,“我好好幹活,能不能娶個媳婦兒,再生幾個娃……”
蠢貨!就知道娶媳婦兒生娃!
下三白瞧不上她這沒出息的德性,但為了拉攏,滿口答應,順便恐嚇她:“突厥殘暴,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更別說娶媳婦兒生娃。”
厲長瑛驚恐,“真、真的嗎?”
“還能騙你?”
下三白不樂意跟個傻子多費口舌,敷衍了兩句,就給厲長瑛派了個活兒,讓她去盯梢人販子。
厲長瑛一口答應下來。
魏堇還說什麼來著?
【渾水摸魚】是吧。
厲長瑛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