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琛還沒到金州,張錦屏就帶著陳東等士子,以及一些士兵家屬南下成都。

古代士兵打仗,如果確定要在外好幾年,很多時候是要有家屬跟隨的。

不一定非得是老婆,也可以是兄弟。

比如明代的衛所兵,長子繼承軍籍,次子、三子就是軍餘,相當於弟弟給大哥當輔兵。大哥領到的軍餉、搶到的戰利品,往往會放在兄弟那裡,否則不能揣著幾斤銅錢打仗啊。

軍隊當中,也有地方寄存錢財,但士兵死掉容易被黑,錢財往往送不到家屬手中,或者只拿出一部分給家屬。

家屬隨軍,既能緩解士兵的思鄉之情,又可讓士兵更放心錢財。

這些家屬不能進軍營,往往集中安置在軍營附近。不操練的時候,士兵可與家人同住,部隊還能省下一些軍糧。

張錦屏一行抵達利州,便碰到北上計程車卒。

來自漢中的部隊,被朱銘送回去兩個軍(6000人)。這些人可在老家附近駐紮,既方便跟家屬團聚,也是在讓這六千精銳守漢中,否則很難扛住西軍的兵鋒。

至於成都那邊,朱銘將輔兵編為三個正規軍(多為投降的劍門官兵),又招募一些蜀中青壯做輔兵。

“爹爹媽媽保重!”

葭萌關前,張錦屏與父母作別。

她要過劍門去成都,張根和黃氏則前往閬中。

黃氏叮囑道:“見了夫君當做賢內助,你現在身份不一般。”

張錦屏說:“女兒省得。”

張根說道:“朱成功若是親近女色,一個兩個還可以,多了你就該勸諫。基業新肇,不能沉迷享樂,否則必然斷送大好局面。”

張錦屏說:“夫君並非好色之徒。”

“人是會變的,”張根說道,“他年紀輕輕,便佔了大半個四川,志得意滿之下,難免會生出別的喜好。”

“女兒謹記。”張錦屏屈身行禮。

“唉,去吧。”

張根轉身登船,順著嘉陵江而下。

他與徐敷言、柳瑊三人,並未說自己願意從賊,朱國祥也沒跟他們商量。

在觀政一段時間之後,大家的情緒都相對緩和,甚至偶爾還隨口指出施政錯漏。

某日,朱國祥設宴大請賓客,全程都不講正事兒,只談一些舊時趣聞。

受邀賓客都喝得很高興,朱國祥突然宣佈任命。

三人當場愣了一下,互相看看,順水推舟便接受了,一切都顯得自然而然。

如今想起當時情形,張根還忍不住感慨,他那親家公太有手段,相處起來讓人如沐春風。

那晚眾人都喝得半醉,難免有些衝動,但腦子又是清醒的。再加上觀政時的體悟,以及朱國祥的個人魅力,如此重大抉擇也能水到渠成。

換成沒喝酒的時候,換成其他正規場合,三人絕不可能那麼容易答應!

嘉陵江水緩緩流淌,天空下起了雨夾雪。

張根竟有些迫不及待,他做官三十年,老是被人掣肘,如今總算能放手施為,彷彿仕途迎來第二春。

卻說張錦屏行至劍州城,又遇到數千北上百姓。

陳東頗為好奇,上前詢問官差:“隆冬時節,這些人為何扶老攜幼北上?”

官差恭敬回答:“利州遭了兵禍,人口稀少,正好成都無業之民太多,大將軍便抽調幾千去填補利州。還採買了紙衣紙被,又分出些軍糧給他們,再讓成都富戶捐贈些糧食,定能讓這些人在利州安家落戶。”

魏良臣說:“此善法也,先生不改初衷,便挪用軍糧也要安置百姓。”

陳東說道:“先生遷徙數千人北上又在成都募兵,想來成都城裡的無業遊民也沒剩幾個了。”

最好的兵源,當然是農民和礦工。

但宋代的“城市化率”很高,很多附郭而居的年輕人,都是從鄉下進城打工的,其實跟農民也沒太大區別。(明清兩朝則不同,全國發展出大量新興市鎮,可以吸納周邊的失地農民,用不著像宋代那樣一窩蜂進城。明清市鎮的興起,才構建完善中國鄉土經濟生態。)

眾人來到成都,那裡果然治安良好,沒有失業人員扎堆的情況。

他們前去拜見朱銘,各自獲得官職,陳東等少數幾人,留在朱銘手下做事,其餘分配到各州縣當官。

“夫君!”

張錦屏盈盈一笑,夫妻分別已快三年。

鄭元儀和兩個孩子沒來,等四川安定之後再說。

朱銘拉著妻子去後宅,張錦屏悄悄觀察片刻,忍不住問:“夫君常年在外,就沒納個姬妾照料起居?”

“整天忙得要死,哪有時間納妾,僱了幾個女僕照顧便可,”朱銘一想起來就頭疼,“總算有幾十個讀書人過來,他們可以分擔許多政務。”

張錦屏頗為歡喜,又說道:“夫君還是該納個妾,蜀中名門望族不少,尋一兩家結親正好。既可服侍夫君,又能拉攏大族,一舉兩得的事情。”

朱銘搖頭:“蜀中這些望族,可非小門小戶能比。即便我佔了大半個四川,他們平時也配合我的政令,但一個個依舊把我當反賊看。各族做過宰輔三公的就一大堆,輕易不願放棄大宋的好處,還指望著明年朝廷大軍殺回來呢。”

張錦屏擔憂道:“夫君可有把握抵擋住官兵?”

朱銘笑道:“若是幾年前的西軍,我還稍微有點怕。而今的西軍算個什麼?就算從河北戰場回來,也是兵額嚴重缺失,得回陝西重新補充。臨時補充的西軍,直接帶到漢中打仗,跟鄉兵有什麼區別?”

“那便好。”張錦屏高興道。

“不說這許多,我先去洗個澡。”朱銘把女僕叫來燒洗澡水。

張錦屏臉蛋緋紅,親自去操持澡湯,大白天的洗澡想幹啥,不用腦子想都能猜到。

入主成都之後,朱銘就沒好生歇息過,今日直接給自己放假半天。

夫妻倆在家膩歪的半天一宿,翌日起來都神清氣爽。

朱銘騎馬前往城外校場,那裡原本是後蜀的練兵場所,又做了大宋四川禁軍和廂軍的練兵場。

校場太小,士兵太多,根本就練不開,只能各軍輪換著來。

今天是騰驤軍在訓練,包括非戰鬥人員,也要練習騎術,關鍵時刻隨時投入戰鬥。

這支山地騎兵編練,朱銘參考了關寧騎兵和拿破崙騎兵。

每25人編為基礎戰鬥單位,隊長在前,督導在後,旗手兼傳令兵緊跟著隊長。兩個什分為四縱、五橫排列,2名什長居於隊長左右。4名伍長,在什長的側後方領兵。這是關寧騎兵的基層編制。

作戰之時,可將五橫變成兩個橫排,以此擴大戰鬥寬度,如此就成了拿破崙騎兵的基本戰鬥隊形。

騰驤軍有2500個戰兵,分為100個戰鬥小隊。

可任意進行組合排列,但無論哪種陣型,都會保證前後左右皆有軍官。隊長、督導、旗手、什長,會根據更高階的令旗,帶著麾下騎兵前進、後退或變向,這些基層軍官是騎兵部隊的核心。

至於具體到細節,則按照拿破崙時代的歐洲騎兵標準。

騎兵之間,橫向距離為三尺。每四個騎兵小隊組成大隊,中間要留出足夠空檔,防止關鍵時候擠作一團。

騎兵行進時,步法也嚴格設定,分為慢步、快步、跑步。

這些都是拿破崙時代歐洲各國用血總結出來的。在此之前,歐洲騎兵的隊形更密集,從實戰當中不斷進行調整。

至於宋代騎兵,朱銘問過各地廂軍的馬軍指揮,騎兵間隔似乎沒有嚴格規定,都是憑藉經驗來大致排列。

因為沒有鐘錶,只能用滴漏來計時,根據固定時間的奔跑距離測算速度。

此時此刻,四百騎兵正在訓練,其餘騎兵都在休息。

四百騎兵二列橫排列陣之後,算上四個大隊中間的空檔,展開之後的寬度為240米。

“嗚嗚嗚~~~”

天空下著小雪,隨著號角聲吹響,各小隊的隊長,命令旗手舉旗。

剛開始為慢步前進,各排陣型比較整齊。

接著旗令一變,騎兵開始快步前進,橫排陣型就呈蚯蚓狀彎曲。有的快,有的慢,無法整齊劃一。

這種情況,在戰場上很正常,但訓練時要儘量標準。

眼下的騰驤軍,一些是漢人騎兵,一些是蠻族騎兵。前者就沒怎麼騎過馬,後者就沒怎麼列過陣,讓他們訓練出統一步伐太難了。

“嗚嗚嗚嗚!~~~~”

號角聲變得短而促,旗手也加快頻率搖動小旗,這四百騎兵立即加速衝鋒,衝著衝著就變成一盤散沙。有些第一列的騎兵,已經跟第二列混在一起。

號角聲和旗令再變。

左右兩個大隊,由最外側的什長,帶著小隊減速變向,小隊長加速衝到最前面領兵。

中間兩個大隊,則是漸漸勒馬停止,全體轉身後列變前列。由排在最後的八個督導,臨時帶領各自小隊反方向衝鋒。

四百騎兵,做出三個戰術變向,瞬間搞得一片混亂。

甚至有不少騎兵士卒,已弄不清自己的小隊長在哪。這種輕騎兵上了戰場,只能欺負弱雞,很難快速做出戰術動作。

還得慢慢訓練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