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亨泰的話,讓張智、陳性善等人臉色十分難看,也引起了臺下一些人的不滿。

禮部尚書陳迪狠狠地瞪了一眼吏部尚書齊泰,齊泰看向陳迪,冷哼一聲,道:“吏部侍郎爭三席,有何不妥?”

陳迪臉頰上的肉抖動了下,惱怒道:“三席重要還是辯論重要?當下國子監、文武百官都看著,皇上也在,任由他為一己私利而爭執,豈不落人口實?”

齊泰皺了皺眉,看向臺上站著的毛亨泰,他是一個頗有能力的官員,只是,人不夠穩重啊。

名譽雖然重要,但也需要來得正當。

若強行為之,縱榮譽批身,也會留下為人詬病的瑕疵。

徐妙錦看著爭執不出結果的張智等人,取出了一旁的銅鑼,用木槌輕輕錘擊了兩聲,說道:“給你們十息時間,若還分不出三席,便判定輸掉辯論。”

張智等人著急了,一個個衝著毛亨泰發火。

卓敬雖然也想爭三席,但他升遷戶部侍郎不過兩個月,位置還沒坐穩,便壓下了不甘,沒有參與爭執。

“好了,都不要爭了!我退出三席!”

盧淵實在是沒辦法了,毛亨泰不退讓,陳性善是禮部的人,張智是國子監的人,必須留在三席之中。自己退出,這是解決紛爭的唯一辦法。

毛亨泰贏了三席之位,卻輸了人品與官品,卻不自知的坐在了三席的位置之上,自鳴得意。

臺下的解縉見到這一幕,嘆了一口氣,對朱允炆說道:“這個毛亨泰,有些急功近利,不顧大局了。”

朱允炆只淺淺笑了笑,並沒評說什麼。

徐妙錦介紹了雙方三席人員,東側首席張智、次席陳性善,三席毛亨泰,西側首席姚廣孝,次席夏元吉,三席楊士奇。

鐺鐺。

銅鑼聲後,徐妙錦對眾人說道:“三席已定,那便先由堅持正統,拒雜學入國子監課業一方首席,張智作主張闡述,只有三十息,不可超時。”

張智起身,看向臺下眾人,躬身長揖,而後站直身姿,說道:“國子監乃大明最高學府,聚攬天下英才,自當學問一統,尊師孔孟聖人,不為雜學所擾。若在一片白淨無瑕的學問之地,任由雜草滋生,我輩豈能坐視不管?”

“我等讀書人,以四書五經

為脊樑,當恪守本分,畢一生之功,讀聖賢之言,聞聖人之事,修身養性,通古博今,以成治國之良才!農、商、匠、兵、醫、器等雜學,自有相應之人學而熟之,有何資格入國子監?”

“是農,便精農耕,為商,便懂逐利之道,勞匠,便通巧工!對於讀書人而言,只需知曉聖人之理,為朝廷所用,統管百業!而統管之能,在於手段與人心,不在於精通雜學!”

“由此,國子監之才,只應為聖人子弟,學有所成,入身官僚,治理國事與地方,所依所靠,非為百工雜學,而是治國智慧!而治國智慧,皆在四書五經,在聖人之言……”

鐺鐺!

徐妙錦敲動銅鑼,張智怒目而視,喊道:“我還沒說完!”

“時間到了。”

徐妙錦輕輕說道,然後看向姚廣孝等人,說道:“現在請支援革新,雜學入國子監課業一方首席,姚廣孝作主張闡述。”

姚廣孝含笑起身,對眾人行禮後,看了一眼不滿的張智,便高聲說道:“方才聽聞張司業之言,姚某深深擔憂,若國子監之人皆如其之言,未來休矣。”

“姚僧人!”

張智站了起來。

“其他人闡明主張期間,不得打斷,張司業,違規一次!再有一次,取消三席之位!”

徐妙錦嚴厲地說道。

張智咬了咬牙,無奈地坐了回去。

姚廣孝不以為意,繼續說道:“張司業認為,四書五經乃是讀書人的脊樑。可他貌似忘記了,人光有脊樑,是活不下去的!還需要四肢百骸!需要血肉皮囊!四書五經塑人精神,雜學百家塑人形貌!若只塑精神,不塑形貌,豈不是面如禽獸,只吐人言,卻無人形?!”

臺下眾人轟然,一眾監生議論紛紛。

解縉端著茶在嘴巴都忘記喝了,偷偷瞥了一眼朱允炆,暗暗咬牙,這個姚廣孝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真夠厲害。

不僅抓住了張智的漏洞,還直接開罵了,這簡直就差指著張智的鼻子說:

你啊,就是禽獸……

張智臉憋得通紅,卻不敢再打斷。

姚廣孝繼續說道:“雜術百家,皆是學問。若只通達聖人之言,卻不知曉雜家之術,豈不是空言空語,言之無物,行之無物

?若人人如此,大明巨舟如何泛海?”

“為官之道,為人之道,當博取百家之長,塑我形貌,壯我身骨,方可洞察分明,不致誇誇其談而不知其言!”

“姚某認為,大明天下安穩繁盛,諸位坐享榮華,絕非四書五經之獨功,而是百家學問,千家營生,六千萬雜人勤勉之功!”

說完,姚廣孝便坐了下來。

而此時,徐妙錦還沒有敲動銅鑼。

臺下陷入安靜。

“諸位坐享榮華,絕非四書五經之獨功,而是百家學問,千家營生,六千萬雜人勤勉之功!”

一席話,振聾發聵,令人警醒!

文人只在乎自己的功勞,只認為自己是盛世的締造者,可仔細想想,真是如此嗎?

百家學問,如何不是大明的精彩?

千家營生,如何不是大明的繁華?

千萬民眾,如何不是大明之基石?

“好!”

不知道是哪個監生,高聲喊了出來,隨後,便是一片的叫好聲,鼓掌聲。

朱允炆微微點頭,嘴角帶著幾分笑意,對於姚廣孝的能力,很是讚賞。

“皇上,此人大才,可入內閣啊。”

解縉輕輕地說了一句。

朱允炆看了一眼解縉,意味深長地說道:“無人舉薦,難啊……”

解縉抬了抬眉頭,笑道:“臣想,此番辯論之後,會有人舉薦的。”

朱允炆不動聲色,只看著臺上。

張智被姚廣孝一番話打壓,但無法反駁,只好悶著一口氣。

此時,輪到了次席陳性善。

陳性善起身施禮,直抒觀點:“大明風華,自有百家雜術之功,然應分清主次,把脈沉浮。國子監監生修四書五經,則為天下讀書人之主業,正如百姓僅耕其田而非行商,行商販其貨,而非親耕其田。讀書人自當鑽研聖人之言,而非涉獵百家雜術。”

“以主為根,方可興學格物,窮天地至理,以掌治國安邦之策。若偏行雜術,豈不是農從商,商為匠,匠入農,監生入百家?”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一切自有定理、命數,不可違逆而行。否則,必主次不分,沉浮不定,天下人心躁動,難有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