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芳連忙讓人看著點,不要將這些嘔吐物覆蓋了,然後跑向人家方向去借瓦罐。

證物需要拿回去才行。

看著藺芳奔跑的身影,張望有些不解地走到冉二爺身旁,低聲道:“二爺,這件事我們還是不參與的好吧。”

冉二爺丟下樹枝,嘆息道:“祖上以孔子為師,既然他老人家的後人遭了難,我們總不能袖手旁觀。不過,也僅限於此,官場的水,還是不陷進去的好。”

張望重重點頭,跟上冉二爺,低聲道:“前幾日來的白蓮教教徒還沒有離開,混在了我們隊伍裡。錢三斤說那些人在夜間會拉攏一些人講述白蓮教教義,我們該怎麼做?”

冉二爺很平靜地看了一眼張望,然後抬頭看向跑來的藺芳,道:“這個人會幫我們解決一切吧。衍聖公得罪了白蓮教,這一次下藥恐怕就是一個警告。”

“你是說是白蓮教在害衍聖公……”

張望低聲驚呼。

冉二爺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看向樹林方向。

三千根原木只是小打小鬧,後續將這些木頭鑿入地底才真的是力氣活,可是地基若沒有這些原木支撐著,很可能會滲水,且閘門一落,全陷入淤泥裡了,根本就沒辦法升降調節。

“有多少木頭了?”

冉二爺問道。

張望看了看不遠處堆積的木料,道:“應該有三百了。”

冉二爺皺了皺眉,問道:“那些人還沒來嗎?”

張望搖了搖頭。

就在冉二爺想派人去尋時,錢三斤走了過來,說道:“二爺,張大哥,他們回來了。”

東面的小道上,出現了一輛輛手推車,多達二百餘輛,還有幾十輛牛板車,緩緩而來。

吳海指揮著眾人,將一些貨物放到臨時搭建的茅草屋裡,一些貨物則放在了外面,張望、錢三斤與冉二爺走了過去,還看到牛車上拉著數量不菲的細長鐵棍。

“吳大頭,這是做什麼用的?”

張望喊道。

吳海等人並不是會通河工程的匠人或民工,而是朱允炆從京師直接調到山東的混凝土施工小隊。吳海跟著李老三、李九等人幹了許久,對於混凝土施工的要訣還是很清楚。

他們到山東來,就一個任務:修築混凝土閘門,早日建成水櫃。

朱允炆曾與工部商議過,會通河沿途水櫃、各類閘門等,不下四十處,若按照傳統做法,先打原木到地底形成地基,然後用巨石壘出閘座,之後還得將一些巨石打磨整整齊齊,或放入一個槽內拼接得嚴絲合縫,或乾脆就用一個巨大的條石直接作為閘門,兩邊設絞索,絞盤。

一個閘門至少要小半年工期,若遇到下雨、酷暑等天氣,施工時間還得延長。

為縮短工期,朱允炆認為水櫃與閘門耗費時間太長的一個原因,就在於閘門、閘座的修築上。要知道會通河河道兩邊,很多地段都是良田,它沒有山啊,要從幾十裡、幾百裡外的山上弄好石頭,打磨好,然後運過來,如果有水道藉助還好,若是全靠人工拖運,這一天才能走多遠……

這個時代沒拖拉機,牛再多也未必幹得過牛頓。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朱允炆便安排混凝土工程隊抽調一部分人支援會通河,專門實驗、研究能不能打造足夠防水的、堅固的混凝土,以取代傳統的條石型閘門,運輸混凝土材料總比運輸大石頭輕鬆多了。

混凝土這東西雖然在京師逐漸為人所熟悉,可在很多地方,人們別說見了,就連聽都沒聽說過,聽說這些材料可以當閘門,張望、錢三斤等人更是一臉疑惑,滿腹懷疑。

可沒辦法,馬踏湖的施工契約是大夥與工部籤的,但吳海這些人雖然受工部監管,但他們真正的頂頭上司,那是大明皇帝建文帝,契約對這些人沒什麼約束力……

可事關馬踏湖水櫃施工大局,這幾人又不敢馬虎,萬一到時候修不成水櫃,這些人拍拍手走人,那所有問題都需要自己這群窮兄弟來扛啊。

吳海幫著幾個夥計抬起一捆近兩丈長的鋼筋,口裡喊著小心,將這些貨放在了草屋裡面,才對冉二爺、張望等人說道:“這些細長鐵棍是用來製作混凝土閘門的。在京師修築混凝土道路,倒還不需要這鐵棍,平鋪在地面上,怎麼踩總不妨事。但現在我們需要造的混凝土,不是平鋪在地上的路面,而是可以立起來的混凝土長條,若裡面沒點筋骨,怕會散架。”

“用鐵作筋骨?”

冉二爺吃驚不已。

吳海重重地點了下頭,道:“一開始我們打算用竹片,但考慮到筋骨太過重要,水櫃與閘門需要用數十年,所以換成了鐵。”

“喂,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藺芳走了過來,雙手捧著一個罈子。

冉二爺鬱悶地看了一眼藺芳,這個傢伙拿到東西還不跑路回去,在這裡瞎耽誤什麼?

藺芳看向冉二爺,道:“這裡面有三花龍膽的事,可不要對外說起,此事應不簡單,你們莫要牽連其中。”

“什麼三花龍膽?”

吳海問道。

藺芳拍了拍罈子,沒有說什麼,便匆匆離去。

吳海只好看向冉二爺、張望、錢三斤等人,他們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轉了話題,開始問起混凝土之事,吳海便笑著解釋。

直至傍晚時分,冉二爺、張望等人方回去吃飯。

吳海召來兩人,吩咐道:“去調查下,藺芳拿的是什麼,這裡發生過什麼事,一定要問清楚。”

兩人離開,沒過一個時辰,便找到吳海,告知了孔訥發怒、藺芳推搡,孔訥落水,冉二爺辨出三花龍膽等事。

吳海沉吟許久,從懷中拿出一個腰牌,遞給其中一人,嚴肅地說道:“這件事絕不尋常,務必將此事快速上奏千戶大人。”

“遵命。”

那人拿著腰牌,消失在夜色之中。

濟寧府衙後院,孔訥只感覺頭痛欲裂,還伴隨著渾身冰冷,鄭剛安排大夫開過藥,安排人去煎藥。

煎藥之地在西面耳房內,一位婦人用三足陶器砂鍋放入藥物,添了三大碗水,然後蓋好蓋子,文武火慢慢煎著,直至水熬成一碗之後,方將藥湯倒了來。

婦人剛剛倒好藥湯,便聽聞外面有動靜,此時,一位年輕絕美的女子走了過來,柔聲問道:“鄭大人差我問,湯藥怎麼還沒好。”

“已經好了,我馬上端過去。”

婦人不認識眼前女子,但見其容貌與氣度,還說是鄭剛讓來催問的,也不敢問。

“等等,我來檢查下。”

女子走了過來,看著桌案上的一碗藥湯,微微點了點頭,道:“這一碗是不是多了,你煎的火候夠不夠?若是火候不足,藥力跟不上,倒害了衍聖公,你可擔待不起。”

婦人驚慌,連忙去看陶器砂鍋,對女子說道:“你看,我火候掌握的自是沒有差池。”

女子微微點了點頭,稱讚道:“看來是個心細之人,快去送藥吧。”

婦人找來木託,放上藥湯碗,又加了一碗清水,後者是漱口用的,匆匆送去。

女子看著婦人離去的身影,嘴角輕輕動了動,嘆道:“孔訥,要怪,就怪你不配合我們……”

是夜,兗州知府鄭剛、濟寧知州潘叔正等人圍在孔訥的床邊,看著面目猙獰,渾身顫抖,又說不出話的控訥焦慮萬分,連忙再請大夫。

大夫看過之後,不由大驚失色,起身走至門外,方對鄭剛、潘叔正等人說道:“大事不好,衍聖公似乎被人下了瘖藥!”

鄭剛臉色一變。

潘叔正連忙問道:“什麼是瘖藥?”

大夫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是一種極為毒辣的藥物,一旦飲下,不出半個時辰,人便會成為啞巴。”

“怎麼會這樣?難道說之前的藥湯中夾雜著這種瘖藥?你確定是瘖藥?”

鄭剛厲聲問道。

大夫重重點了點頭,補充道:“不止是瘖藥,觀衍聖公舌焦鼻黑,狂躁不安,面紅耳赤,身上更有數量眾多的紅斑,這是陽氣獨盛,陰氣暴絕之兆,換言之,他中了陽毒。”

“什麼?”

鄭剛瞪眼,心頭滿是惶恐。

孔訥的身體最初是肝火旺盛,這被人下了三元龍膽激了一次,這掉到湖裡,又是驚嚇,又是嘔吐,回來之後還起了燒,這對於他而言已經夠要命了,竟還有人給他下瘖藥與陽毒?

這不是把人往死裡整嗎?

衍聖公死不死,對鄭剛與潘叔正來說不算啥,畢竟他們不姓孔,衍聖公掛了也輪不到他們披麻戴孝,問題是這裡是府衙,哪裡出的事,哪裡就需要負責。

“快想辦法啊!”

鄭剛看著發呆的大夫,連忙喊道。

大夫也為難,如果是一般的陽毒,疏風清熱,涼血解毒也就過去了,可以吃藥,也可以找一女子伺候,都簡單。

可問題是現在的孔訥身體已是極度虛弱,這個時候再洩陽,定會損及根本,說不得還會一命嗚呼。

他死,主治大夫能有好下場嗎?

萬一鄭剛等人把責任往自己身上一推,到時候去亂葬崗安家的可是自己啊。

大夫實在是無能為力,一轉眼珠,說道:“這種症狀我無法可治,不過聽說這濟寧城有一位薛大夫,曾治好過陽毒……”

鄭剛連忙命人去請薛大夫,而這位大夫以肚子不舒服為由,連忙跑路了,回到家之後,連覺都沒睡,打了包裹,連夜投奔到城西朋友家裡,準備二日一早出城避避風頭。

去請薛大夫的人還沒走多久又折返回來,在鄭剛與潘叔正驚訝的目光中,看到了抱著罈子的藺芳,還有揹著藥箱的薛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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