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增枝低著頭,並沒有反駁。

李景隆命令李增枝在殿外跪著,自己連忙出宮,將涉案官員抓了起來,一股腦送入宮中,有些人腿斷了,沒辦法跪著,只好趴在地上求饒。

王度、鄧世俊想死的心都有了,到此時他們才知道得罪了的不是什麼國公或親王府人,而是大明皇帝。

朱允炆將李景隆、李增枝等人晾到黃昏時分,方走出武英殿,看著跪伏在地的眾人,只冷冷地說道:“你們沒錯,跪在這裡作甚?”

“臣等有罪!”

王度等人紛紛磕頭。

朱允炆呵呵笑了笑,甩袖道:“有罪應該去刑部,來朕的武英殿做什麼?哦,朕忘記了,《大明律》管不了你們,是吧?”

鄧世俊渾身顫抖,這話是自己說的。

“將王度、鄧世俊、何輝革去功名官職,命刑部審問罪行,朕倒想看看,《大明律》到底能不能管你們!鎮撫李察革去官職,交給五軍都督府處置,讓徐輝祖告訴朕,大明武將到底是哪一家的家奴,還是大明的將領!”

朱允炆聲音冰冷,李景隆與李增枝驚恐不已。

“曹國公,李墩可是你的親戚,交給其他人處置是不是不太合適,朕便交給你了,若沒有一個讓朕滿意的結果,呵呵……”

“臣,臣定會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答覆!”

李景隆惶惶不安地回道。

朱允炆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至半路時,對雙喜吩咐道:“今日誰守宮禁,命安全域性抓起來,嚴刑盤問,到底是如何讓這些人入宮的!”

想要入皇宮,必須有相應的腰牌。

這年頭,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有資格進入皇宮的,也不是說跟著國公就能擅入皇宮。今日李景隆可以帶入宮幾個沒有腰牌的人,那他日豈不是可以帶入一群軍兵?

事關安全與規矩,朱允炆不得不無情一些。

翌日。

顧三審將小寒與郭欒的事告訴朱允炆,道:“皇上,可以確定的是,郭欒確係小寒叔叔,郭欒雖沒有承認,但聽聞郭旭失蹤之後,還是表露出擔憂,這件事應該觸動了他。”

朱允炆沉思稍許,指示道:“告訴他,朕允許他帶小寒離開,去找尋郭旭,但需要一個名字。若不能,他就永遠留在安全域性吧。”

顧三審敬佩郭欒是一條漢子,聽聞朱允炆的安排,也不由動容,道:“臣代替郭欒謝過皇上。”

“罷了,他只不過是一顆棋子,說說其他事吧。”

朱允炆沒有再執著。

顧三審連忙彙報道:“昨日晚間,李墩與其夫人雙雙懸樑自盡,李察在五軍都督府咬舌自盡,刑部以王度強姦未成定罪,杖一百,將王度活活打死,鄧世俊被判誹謗朝廷,無視律令,偏袒罪犯,杖八十,流放三千里……”

“應天府通判何輝如何處置的?”

朱允炆詢問道。

顧三審回道:“何輝甘作家奴,為曹國公府所用,自知性命不保,也已自殺。”

“倒便宜了他們!”

朱允炆冷冷說道。

官官相護,盤根錯節,已成頑疾,此時施加雷霆手段,對官員群體是一個警告。

朱允炆看向顧三審,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曹國公府沒有任何動靜?”

顧三審點頭應道:“就安全域性打探訊息,李景隆與李增枝回府之後,並沒有動靜,也沒有聽聞李增枝受到懲罰之類的訊息。”

朱允炆微微皺眉,道:“盯緊李增枝,同時盯著朱高煦、徐增壽,任何接觸他們的人,都需要納入到監控之中。朕有一種直覺,這些人並不老實。”

顧三審凝重地點了點頭。

內閣大臣解縉、鬱新、戶部尚書夏元吉與工部尚書鄭賜來訪,顧三審便施禮退出武英殿。

“皇上,宋禮奏報。”

鄭賜拿出文書,呈遞上來。

朱允炆閱覽之後,看著宋禮繪製的新輿圖,道:“宋禮想要放棄一段會通河舊道,將會通河東移五十里,你們怎麼看?”

鄭賜面色嚴峻,認真說道:“皇上,宋禮方略工部已作過研究,認為這是最穩妥之策。”

朱允炆看向一臉憂愁的鬱新,問道:“鬱愛卿有話便直說。”

鬱新走出,嘆道:“皇上,宋禮方略是可行之策,只不過陡然增加了不少工程,耗費國孥少說也需追加二百萬貫,眼下國庫空虛,舉步維艱,實在是不宜再行此策……”

朱允炆也沒想到宋禮會拿出這一套方案,但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宋禮所提方案是可行的,或許也是當下唯一方案,只是預算方面確實是超標了。

但考慮到會通河是貫通京杭大運河的核心一段,關係著南糧北運,京師置換的戰略安排,無論多少花銷,朱允炆都必須去推動。

“夏元吉,你認為如何?”

朱允炆沉聲問道。

夏元吉走了出來,自信地回道:“皇上,臣以為多出的耗費並不是大事。疏浚會通河絕非一朝一夕之事,前期朝廷已準備三百萬貫,足以支撐起初期耗費,追增耗費,也不至落在今年國孥之中,朝廷可放心疏浚會通河。”

朱允炆聽聞之後舒了一口氣,道:“適度超前支出一些也並無不妥。既戶部有力支援,就回復宋禮,二次勘驗方略,確保萬無一失,複核之後,正式動工。”

鄭賜等人連忙答應。

解縉擔憂地表示:“皇上,宋侍郎治水臣等並無異議,只不過山東疲政已久,民間隱隱有不安之勢,濟寧府與兗州府皆發來文書。在這背後,隱隱有衍聖公府的影子,若有人趁修河起事,怕是會引發不測之禍。”

朱允炆皺了皺眉頭,厲聲道:“歷代修河,皆是徵用民力而無半點報酬,所謂的徭役是也。眼下朕動用稅賦之本,給他們發工錢,用他們出力,如此還想作亂的話,那就要問一問,想要亂的到底是百姓,還是有心之人!”

解縉、鬱新等人不敢說話。

朱允炆威嚴地看著眾人,道:“疏浚會通河事關國本,絕不可拖延,更不可生亂。既然衍聖公府可能參與其中,那就命衍聖公擔任徵調民力的監工吧。”

“啊?”

解縉、鬱新等人驚訝不已。

按照山東地方文書,衍聖公府的態度很明顯是不支援疏浚會通河,明裡設定絆子,暗中鼓動民心,所圖的就是讓山東百姓不再受徵調之苦,休養生息幾年。

可現在朱允炆竟然將這個愈演愈烈的爛攤子交給衍聖公府來收拾,讓他們來負責徵調民力,負責組織民工去疏浚會通河,這不是要了衍聖公的老命嗎?

“衍聖公乃是聖人之後,為百姓,為江山社稷做點事沒什麼不妥吧?著令禮部,給衍聖公府一些賞賜,讓他們好好為朝廷效力。”

朱允炆沒有客氣。

既然衍聖公不聽話,想鬧事,那好,且不論火是不是衍聖公點燃的,但朝廷需要消防員,你衍聖公也是朝廷的人,聽話就乖乖去滅火。

不聽話,事鬧大了,衍聖公府的威信與價值,將會打個折扣,到時候是給他們準備新的房地產居所,還是打造新的傢俱,那就可以慢慢來了。

火大了,燒幾個房子還是容易。

解縉與鬱新對視了一眼,皇上這一招可謂是“解鈴還需繫鈴人”,這命令傳下去,衍聖公也只能自打耳光,力勸百姓參與疏浚會通河了。

“皇上,若是衍聖公推脫不接旨,該如何處置?”

鄭賜擔憂道。

朱允炆冷笑一聲,霸道地說道:“大明天下,焉有不從皇命之人?”

鄭賜等人面色凝重,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顯,若是衍聖公不服從,很可能會釀成大禍。

朱允炆不是善男信女,對衍聖公沒多少好感,若不是顧慮天下讀書人秉持的正統,就衍聖公煽動民心這一條罪狀,足以讓其去侍奉孔老夫子了。

“命都察院右都御史練子寧監察會通河疏浚之事,命戶部侍郎卓敬親自負責會通河錢糧審計,朕需要知道每一筆錢糧去處,命兗州、濟寧、鳳陽、開封等地,準備徵調三十萬人匠人與民力,命各地配合,講明朝廷待遇。”

“為保地方無虞,命令長興侯耿炳文於濟南練兵,同時有節制魯王府兗州護衛之權。通告地方府縣,若出現民變,主官一律斬訣,副官一律充軍!”

朱允炆威嚴的命令嚴厲,不容拒絕,解縉、鬱新等人不得不低頭應著。

在處置好會通河之事後,朱允炆又將目光看向瞭解縉,道:“朝廷之中有些官員依附權貴,甘為家奴,不分是非黑白,無視朝廷律令,內閣可有對策?”

解縉知道此事還遠不會結束,幾個小官的死還不足以解決問題,便站出來說道:“皇上,攀附權貴,任其驅使,為官持權禍害極大,由此,臣請深察此事,絕不姑息!”

鬱新眉頭微抬,詫異地看了一眼解縉,他這是想要弄死曹國公府的人啊,朝廷上下誰不知道背後之人是李景隆與李增枝,再查下去,也只能拿他們開刀了。

朱允炆贊同瞭解縉的看法,決定抽刀出鞘,道:“既如此,那就一查到底,無論是誰,都不能操控官員為其私用!此事,由你解縉負責,刑部與安全域性協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