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話,眾大臣不由吸了一口冷氣,皇上這是想要將齊王朱榑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啊。

朱允炆也清楚,古人講究入土為安,不入土,那自然就無安穩。不像是後世,提倡火葬,燒成灰還得買塊墓地,也不知道是節省了土地還是沒節省土地。

上次被挫骨揚灰的還是張士誠,那個到死還和朱元璋對著幹的傢伙。但張士誠是敵我矛盾,朱榑是內部矛盾,用燒成灰這一招,實在是有些狠了。

禮部董倫出班,提醒道:“皇上,齊王朱榑雖是叛亂之臣,但其乃是太祖之子,若揚灰大海,史書上怕會多有微詞……”

董倫的意思很清楚,朱榑是造反了,但人家畢竟是朱元璋的兒子,你的叔叔,現在人死了,你好歹選個坑埋了,史書上也會留你一個好名聲,如果真的把他燒成灰,那史書上留下一句“建文焚齊王屍”,這不光彩啊。

朱允炆不在意史書怎麼編排自己,那玩意只是身後名,現在主要的就是樹一個典型,齊王朱榑雖然死了,但事情還沒完,他還有一大堆兄弟看著呢,朝廷若不亮明態度,還給他和顏悅色地辦個葬禮,那豈不是告訴各藩王:

朕寬宏大量,那,造反的人我都原諒了,你們都來造反吧。

百姓都知道殺雞儆猴,現在燒了朱榑敬其他藩王咋就不行了?

朱允炆嚴肅地拒絕了董倫,道:“此事無需再議,為一謀逆叛臣,無需耗費國孥。至於齊王餘黨,為首者一律斬,脅從者發回戶籍地,一律更改為農戶,不再追究其罪責。”

不等董倫再爭執,黃子澄便站出來贊同朱允炆的裁決,道:“青州戰事一旦結束,定會滿目瘡痍,皇上能如此仁慈寬宏,乃是萬民之福。”

朱允炆深深看了一眼黃子澄,這個傢伙什麼時候學會奉承之言了?

“既無異議,那就照此辦吧。兵部,五軍都督府,說說吧,青州戰事可有最新戰報,戰況如何?”

朱允炆詢問道。

鐵鉉與徐輝祖出班,徐輝祖先言道:“接最新戰報,長興侯耿炳文已圍困青州三門,修築營寨,以作固守。青州城中白蓮教徒糧食難以為繼,相信決戰即將打響或已是結束,新的戰報,應在最近兩日。”

朱允炆點了點頭,道:“朕聽聞指揮劉遂作戰不力,導致明軍損傷不少,可有此事?”

徐輝祖沒有說話,看向鐵鉉。

鐵鉉不得已,只好道:“確有此事,長興侯曾嚴懲劉遂,並命其戴罪立功。兵部認為對劉遂處置過輕,不利軍心。”

朱允炆看向解縉等人,問道:“內閣如何看待此事?”

解縉剛出班想要說話,不料黃子澄搶了先:“皇上,劉遂殺不得。”

解縉緊鎖眉頭,看向黃子澄,他的表現欲也太強了吧。

“為何殺不得?”

朱允炆皺眉。

黃子澄拿出了鬱新給自己的解釋,洋洋自得,高聲道:“此事要論罪,應追罪長興侯御下無方,治軍不嚴,而不宜追罪劉遂……”

朱允炆審視著黃子澄,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此說來,部將不聽命而臨陣脫逃,損兵折將,事後朝廷還不能處置了?”

黃子澄感覺有些不妙,道:“那劉遂戴罪立功,現在若要殺他,怕會有損朝廷威嚴,落一個折殺功臣之名……”

朱允炆冷笑兩聲,道:“戴罪立功,那死去的將士誰來負責,難道說他們都白死了不成?身為將領,臨陣對敵,不求殺敵致勝,反而驚慌失措,脫離陣地,以圖儲存實力,如此之人如何統軍,這樣的軍隊如何有戰鬥力?”

黃子澄冷汗直冒,這事情和解縉、鬱新說的不一樣啊,莫不是這兩人坑自己?

看嘛,自己就說該殺劉遂!

解縉審時度勢,言道:“皇上,劉遂作戰不利,損兵折將,耿炳文多加袒護,都應嚴懲。然考慮青州戰事未果,還應等待幾日,再行定奪。”

朱允炆沉思了下,最終搖了搖頭,肅然道:“無論戰果如何,無將令擅自脫離指揮位置,都是難恕死罪,劉遂不死,無以對死去的將士有個交代!他若有功,那就將他的功勞萌蔭到他的子孫後代身上吧!兵部傳令耿炳文,旨意到達之日,立斬劉遂,廣告全軍與各地衛所,戰事起時軍令無情,誰若消極怠戰,便如劉遂!”

“皇上,劉遂乃是耿炳文心腹大將,若斬劉遂,怕會……”

黃子澄連忙喊道。

解縉、鬱新等人暗罵黃子澄白痴,這個時候還拿私人關係來說事,不是擺明了火上澆油,還打算拖耿炳文下水。

果然,朱允炆聽聞後,當即怒斥:“那劉遂是他耿炳文的私兵嗎?朕要管還管不了?”

黃子澄當即不再言語,再說下去,就不止是一條人命了。

朱允炆看向鐵鉉與徐輝祖,厲聲道:“若你等掌軍,劉遂當斬不當斬?”

鐵鉉與徐輝祖重重地點了點頭,道:“當斬。”

雖然兩人也知道,現在殺掉劉遂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甚至還可能引起負面作用,但皇上明顯不在乎耿炳文的臉面,也不認可耿炳文的判決,準備重寫判詞。

既然如此,那就以皇上為準吧,反正那劉遂也不是個好東西,這樣的害群之馬繼續留在軍伍之中,鬼知道他日還會不會害死一堆人。

“既兵部與五軍都督府都沒有異議,又有什麼可顧忌的?沒了他劉遂,我大明將士就打不了仗了?”

朱允炆狠狠地瞪了一眼黃子澄。

黃子澄有些難過,原本想贏得皇上的誇獎,在百官面前打造自己睿智的形象,現在好了,被訓斥了一頓不說,還稀裡糊塗得罪了耿炳文。

耿炳文畢竟是侯爺,武勳中的厲害人物,能量也不小,一旦鬧騰自己怕也會有麻煩,既然得罪了,那就往死裡得罪吧。

“皇上!”

黃子澄肅然喊道。

朱允炆眯著眼看著黃子澄,有些不耐煩地問道:“還有何事?”

黃子澄嚴肅地說道:“臣彈劾長興侯耿炳文,治軍不嚴,獎罰不公,致使大明將士損傷頗大,應革去其山東都司一職。”

“前方戰事未休,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解縉連忙走出來,斥責過黃子澄後,看向朱允炆,道:“長興侯主持青州戰事,雖有用人不當,懲治不嚴,但其功勞是不容抹殺,臣以為可下旨警告,不可額外加罰,更不宜臨陣換將。”

徐輝祖支援解縉,道:“白蓮教眾雖非胡虜韃子,但畢竟人數眾多,耿炳文能穩住局勢,封鎖青州,可謂是能臣干將,不宜加罪。”

朱允炆也清楚這一點,耿炳文的能力還是可以肯定的,他雖不如洪武時期傳奇將領,但畢竟也打了一輩子仗,不止一次擔任一方將領,整體上還是不錯。

“那就給耿炳文一次警告吧,若再有徇私枉法之事,決不輕饒。”

朱允炆並沒有動耿炳文,他雖然老了,但還是一堵牆,有他在的地方,防禦往往是極強的,就是歷史中的靖難之役,朱棣也沒有打下他防守的城,只能尋機在野外擊敗耿炳文。

鐵鉉、徐輝祖等人鬆了一口氣。

耿炳文的存在,更像是洪武朝殺戮功臣的遮羞布,如果他也被清算了,那洪武老將,可就真的絕滅了。

朱允炆看向百官,詢問道:“除齊王、青州之事,還有何事奏稟?”

鬱新出班,道:“皇上,臣有兩件要事奏陳。”

“講。”

朱允炆微抬手。

鬱新整理好思緒,開口說:“其一,廣西都司屢屢要求增加軍餉,更換武備。張輔再次提議於憑祥設定衛所,並駐守大軍。然今年戶部可支取額度有限,實屬兩難,還請皇上定奪。”

朱允炆有些意外,看了一眼雙喜,雙喜有些緊張,連連擦汗。

張輔上書請求更新武備,增加衛所,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之前皇上只同意了給廣西都司撥付一批二炮局新式火炮,並沒有同意張輔設定新衛所的請求。

所以當張輔再次上書的時候,這種事就直接歸類到了“無關緊要”的文書堆裡,並沒有轉呈朱允炆。

朱允炆對鬱新問道:“廣西都司想要追要多少軍餉?”

鬱新面色有些苦澀,沉聲道:“三十萬貫。”

朱允炆看向夏元吉,問詢了句:“戶部還能支取多少銀兩?”

夏元吉嚴肅地盤算道:“皇上,今年已無銀兩可支廣西。戶部雖尚有些銀兩,卻是些備災賑濟款項,眼下秋汛即將到來,若戶部將銀兩給了廣西,地方受災將無銀可用!”

朱允炆贊同夏元吉,道:“備災賑濟銀兩不可擅動,但廣西都司的請求也不能不管不顧,這樣吧,傳旨廣西都司,新設憑祥衛,但不享新軍之策,不給軍餉。”

“這?”

夏元吉呆住了,鐵鉉、徐輝祖等愣住了。

設定一個衛,那可是五六千人,後面還跟著一大家子,這就是兩三萬人。一群人都要吃飯,不給軍餉,不給新軍之策,那誰願意加入憑祥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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