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長江南岸。

四艘寶船停泊在港口,如同一座高山,傲然威嚴,在其周圍,還分散著六十二艘大福船,二十艘水船,三十艘糧船。

軍士列陣於岸,四四方方,盔甲明亮,手握長槍,一片肅殺之氣隨秋風捲動。

朱允炆站在隊伍前面的高臺上,目光從每一個軍陣中停留稍許,緩緩看過,最終停留在了隊伍的最前面,鄭和、張玉、朱能、杜禹、李興一干水師將領單膝下跪,隨之甲冑聲瞬間響成一片,山呼萬歲之聲激震起江水。

“都起來吧。”

朱允炆抬手,向前兩步,身後的徐輝祖與鐵鉉、李堅等人跟了一步。

鄭和起身,向前三步,再次行禮,道:“奏稟皇上,大明水師八千軍士,舊港衛五千六百軍士,已悉數入列,物資齊備,隨時準備出航!”

朱允炆滿意地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喊道:“將士們,此番二下南洋諸國,當揚我大明軍威,傳我大明文教,易有無貨物,溝通南洋,打通西洋,探尋未知國度。當結友好於萬國,留和平於千島,懲極惡之賊匪,徵暴虐之窮兇。”

鄭和心頭一顫,“懲極惡之賊匪,徵暴虐之窮兇”可就是給了自己戰場的權利啊,畢竟誰是賊匪,誰是窮兇,不是他們自己有沒有辦過壞事,而是自己認為他們有沒有辦過壞事……

皇上不怕自己看誰都像是壞人,把南洋諸國都給打下來?

微微搖了搖頭,鄭和止住了心頭的思緒,就這一萬多人,還真做不到征伐南洋諸國,如果說打海戰,贏自是沒問題,可南洋最值錢的東西不是在海上,而是在島上。

一旦濫殺無辜,激起南洋諸國的顧慮與仇視,聯合起來對付大明,那大明想要靠島停留就難了。

打敗與佔領,短時間佔領與長時間佔領,是有著本質區別的。

從長遠看,還是遵照前半句“結友好於萬國,留和平於千島”來辦事更為合適,除非有人不開眼招惹大明。

朱允炆說著說著,轉到了舊港衛方面:“朕聽聞還有一些軍士不理解,為什麼大明要一塊遠離大陸的飛地。朕告訴你們,因為那是大明的土地,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夠!”

軍士梗著脖子喊道。

朱允炆抬起雙手,壓下眾人的聲音,高聲道:“守護好舊港,就是守護好大明,就是守護好你們妻兒父母!三年戍飛地,歸家成英雄!將士們,熬過枯燥的千日,歸來時你們將是萬民矚目的英雄,你們想不想當英雄?”

“想!”

“那就替朕守著舊港,將那裡打造成大明的後花園!誰想要侵犯大明的領土,就問問你們手裡的長槍答不答應,腰間的刀答不答應!”

“不答應!”

“殺!”

“殺!”

氣勢如虹,滿懷激情。

朱允炆手一揮,喊道:“朕願諸位將士,一路順風,登船,準備出航!”

“登船!”

鄭和轉身,高聲下令。

軍士有條不紊地踩踏著木板、木梯、繩梯走向不同的船隻,動作矯健。

朱允炆走向鄭和、張玉、朱能等人,肅然道:“此番遠航,路途遙遠,又有一些新人充當船長,朕知道有些急躁了,但沒辦法,一定要在這次遠航中訓練出一批合格的船長出來,哪怕是沿途中有人死去,也必須堅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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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旨!”

鄭和等人清楚朱允炆對此事的重視。

朱允炆看了看寶船船舷站著的駱冠英等人,對鄭和道:“駱冠英、趙世瑜、袁逸塵、沈偉四人在熟悉寶船之後,可讓其操縱大福船。”

“皇上,大福船難保……”

鄭和有些擔憂。

雖然大福船效能不錯,遠航中也很少出事故,但相對於寶船而言,大福船的安全性就差太多了。駱冠英又是駱顏兒的弟弟,這樣一算還是朱允炆的小舅子,萬一出點意外,誰能擔得起?

朱允炆擺了擺手,嚴肅地說道:“一視同仁,都是大明的子民。”

鄭和只好答應。

朱允炆看向杜禹,此人忠誠可靠,能力也是非凡,被朱允炆選為舊港衛指揮史。

“你要記住,舊港宣慰使施進卿是梁道明的心腹,此人心向大明,只要你不干預他的管治,他就不會揹我大明。舊港衛出手只有兩個條件,其一,舊港想要獨立出去,其二,外敵入侵舊港。至於施進卿如何管理舊港,不是你需要管的事。”

朱允炆囑託杜禹。

杜禹保證道:“臣一定遵循舊港衛規制,嚴格約束軍士。”

朱允炆相信杜禹的能力,眼見軍士已登船完畢,船帆已逐漸升了起來,說道:“他日歸來,朕依舊會在這裡迎接你們,走吧。”

鄭和等人施禮之後,轉身登船。

外港的糧船、水船與戰船先行進入長江,鄭和等人站在寶船船舷處,看著朱允炆。朱允炆抬頭看著鄭和,目光中滿是期待。

“皇上,保重龍體,我們也走了。”

朱植與朱耿站在船上喊著。

他們兩人很自覺地沒有參與到朱允炆送別軍士之中,畢竟他們只是商人,並不帶兵。這種場合出現在前面,多少有些不合適。

但眼下即將出航,兩人便站了出來,揮手告別。

朱允炆抬手,喊道:“給朕找更多的寶物來。”

“遵旨。”

朱植與朱耿大笑著答應。

船緩緩離開港岸,在朱允炆的目送下,順著長江水向東而去,帶船帆都看不到的時候,朱允炆才問道:“按照路程,燕王與寧王昨日就該入京了吧?”

徐輝祖上前一步,道:“聽聞是因故停在了鎮江,耽誤了行程,具體緣由應該快傳回來了。”

朱允炆看著流淌的長江水,問道:“你認為,朕該如何安置藩王?”

徐輝祖心頭一驚,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

這些藩王無論年紀大小,在身份上是朱允炆的叔叔或兄弟(二代藩王),真要全部咔嚓了,雖然不愁埋的地方,但後果實在是太過嚴重,還是不能幹掉。

可如果關起來,那也是不合適的。雖然地下室可以改造得舒適一點,少一點老鼠和蟑螂,但好歹大明尊崇孝道,兄弟叔叔們整天不見太陽,朱允炆一個人在上面沐浴陽光,也說不過去。

不管他們吧,就讓他們待在京師自生自滅吧,也不合適。

這些藩王雖然沒有了兵權,但不是沒了影響力,一些人在地方上多年,黑白兩道都混得開,萬一他們過得不好,全家吃不飽飯,又不甘心要飯去,那生亂子是遲早的事。

說到底,既然明旨削藩了,還將這群人都弄到京師來了,那就得給人家一條生路,至少不能餓死人家。不過看朱允炆的意思,是不太想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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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發放大額俸祿了,那也只有從商一條路可以走了,不是嗎?

“皇上,若可行,當引藩王從商,即無威脅,又能成全宗誼之情。”

徐輝祖認真地回道。

朱允炆思索了下,意味深長地說道:“商道給他們是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們能不能接住,願不願意接住。朕若為難他們,也不合適吧。”

徐輝祖一臉苦澀,你這都收了人家的兵權和封地了,還有什麼為難不為難的。他們沒有反抗就跑到京師來,也意味著他們願以被你欺負,而不願意被你摘掉腦袋。

顧三審匆匆走了過來,遞上一份文書,道:“青州急報。”

朱允炆接過後瞥了一眼,眉頭微微一抬,將文書交給徐輝祖,道:“人多,就由都司方面安排他們入京吧。”

徐輝祖接過文書看去,雙眼陡然瞪大,道:“齊王的家眷找到了?!臣這就傳令山東都司押解京師!”

朱允炆沒有說什麼。

齊王朱榑造反,他並沒有帶上老婆孩子一起,而是隱藏在了鄉野之間。受青州白蓮教作亂影響,耿炳文在山東挖地三尺,深入僻壤,終將他們搜了出來。

人找不到,不是麻煩。找到了,才是麻煩。

朱允炆必須考慮如何處置這些人,尤其是齊王妃與齊王長子朱賢烶。

齊王妃有三個,江國公吳良之女、黔國公吳復之女、寧河郡王鄧愈之女。鄧愈這一脈已經廢了,不需要考慮,但吳良的兒子吳高是江陰侯,吳復的兒子吳傑是安陸侯,這兩個侯爺還活蹦亂跳呢。

還有那朱賢烶,朱允炆已經揚了他爹的骨灰,若是再給朱賢烶刨個坑埋了,這些在京師的叔叔們能答應嗎?

斬了草,這個根沒辦法除了……

鳳陽府蒙城,楊家。

楊恭拿著一本賬冊,找到年近六旬的楊幼文,小心翼翼地說道:“老爺,上個月的賬已釐清了,全都在這裡。”

楊幼文鬍子已經白了,但精神還算不錯,身旁還有兩個年輕婢女伺候著,接過賬本,眯著眼靠近了看,臉幾乎貼在了賬本上,待看清楚了之後,才嘆息道:“老了,看不清楚字了,說吧,結餘多少。”

楊恭見楊幼文趕走了婢女,便說道:“回老爺,上個月三城六縣,結餘所得利有三千二百四十六兩。給那邊支使了一千二百四十六兩,入府二千兩。”

楊幼文盯著楊恭,緩緩說道:“這所得利越來越少,是有人欺我眼盲看不了賬本,還是看不清楚人心?”

楊恭打了個哆嗦,連忙跪下道:“老爺,我真的沒有伸手啊。只是因為鳳陽遭了水災,懷遠、定遠損失慘重,一些買賣沒辦法運作。”

楊幼文走向楊恭,抬起腳,輕輕地踩在楊恭的腦袋上,向下點了點,道:“我剁掉的手指不止一個,你跟了我半輩子,到最後,可別成了殘廢。”

楊恭將頭抵在地上,保證道:“小子對老爺忠心耿耿,天地可鑑。”

楊幼文收回腳,嚴肅地說道:“聽聞京師裡出了一種寶貝,名為放大鏡,可以讓年老眼花之人看清物件,想辦法弄來一件。”

楊恭有些為難,道:“老爺,放大鏡乃是官貨,只有上了年紀的官員朝廷方才配給,並沒有對外售賣。”

“嗯?”

楊幼文一瞪眼。

楊恭臉色一白,連忙說道:“我一定想辦法給老爺弄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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