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朱允炆的政治演說(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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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覲的問詰自二十五日開始,至二十七日結束,吏部盤問官員上千名,對平常、不稱職、貪汙、閶茸與存疑官員作了現場詢問,最終結果與吏部初期給定的結果相差不大。
蹇義遞上朝覲官考核文書,朱允炆沒有看,只是拿出了另一份文書交給蹇義,蹇義開啟一看,冷汗直冒,當即決定延長時辰,加班加點問詰。
朱允炆認為布政使司送來的揭帖也好,吏部給的結果也好,均重低估了貪汙官員的數量,近三千官員,只有一百六十多人貪汙,這個數目是少了一些。
閶茸官員想要用點辦法留下來,貪汙官員想要破財免災,不稱職的官員想要混個平常,平常的官員想要混個稱職,這些動機的背後,通常都牽扯著錢。
有錢能使筆端轉,只要錢到位,這筆畫也不是不可以改動的。
只是他們忽視了一點,無論是地方還是京師,安全域性關注的焦點始終是官員,自己有多少動作,自己沒點數嗎?
蹇義一連喊了八十幾個人的名字,這些人之中有三個是評為稱職的,五十十多評為平常,餘者不稱職、貪汙與閶茸,然後給他們作了重新歸類:
賄賂或收受賄賂,全部打入到了貪汙一類。
有些官員委屈啊,這錢花了,事你們咋就沒給辦成,還要不要點臉了,不幹,我們都要去法司了,就不怕事大,不少京官被拖下水,尤其是都察院、吏部的同僚,特別是吏部考功司,竟然考功令史三人受賄,書令史五人貪汙。
這個結果讓吏部尚書蹇義臉都青了,三令五申,天天告誡,還是沒擋住這群傢伙貪汙的心。其實蹇義也應該理解,考功司是吏部中除了文選司之外最肥的差事,事關官途命運,誰不希望保險一二?
再說了,考功司的同僚平時就那麼點俸祿,一年到頭,還不夠在輕煙樓住上一晚的,現在突然有人說,只需要動動手,就能在輕煙樓住上幾個月,你說答不答應?
心性不過關的人,還是有的,不是誰都能輕易拒絕金錢的誘惑。
京官倒黴,畢竟只是少數,這種考核也沒辦法賄賂到禮部、工部。兵部去,真正說得上話的,只有都察院和吏部,而說話算數的,只有吏部……
當了三天木頭人的朱允炆,終於在華燈初上的奉天殿外說話了:“上天之德,好生為大,人君法天,愛人為本。四海之廣,非一人所能獨治,必任賢擇能,相與共治。堯、舜、禹、湯、文、武之為君,歷代以來,用此道則治,不用則亂……”
這個講話稿出自內閣之手,朱允炆稍作修改。
因為是正式場合,數千官員聽著,朱允炆也不能上來就吐出一句“幹得不錯,來年再接再厲”的尋常話。
正規場合不同於早朝,不同於平時,需要按照規矩辦事,先說什麼,再說什麼,最後說什麼,是有規矩的。作皇上的哪怕是再不情願,也得按這些規矩辦事,以彰顯禮儀,體現君主之風。
朱允炆不用背稿子,也熟悉了這一套規則,先是老天,堯舜禹湯,之後就該說太祖了:“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勤愛保養,生息三十餘年,海內晏然,禍亂不作,政教修明,近古鮮比……”
但無論如何,老堯也好,老朱也罷,都是過去時了,真正的重點還是自己。
“朕自登基,繼承大統,夙夜匪寧,思惟撫安,以承付託之重。推革軍之策,改民賦於萬民,行新商之法,定一條鞭法為國策,內治萬民,休養以求安泰,外抗倭匪、安南之寇、北元胡虜,以衛國之太平……”
回顧兩年多以來的治國之路。
之後話鋒一轉,切入到官治與朝覲,朱允炆高聲道:“爾諸臣子應體朕斯懷,以謀大明盛世,各盡其道,毋怠毋忽,毋虐毋貪,秉爾正直,勵爾公勤。朕以為,任官,圖治之基;求賢,任官之本。而今有貪腐、閶茸、不為政、不為民者,猶如毀基壞本,焉能饒恕?三法司當嚴加處理,罪當重懲,以警諸臣。”
眾官員聽聞之後,感覺身上冷颼颼的,直哆嗦。
無它,降溫了而已……
白天還好一點,老天給面子,多少有點陽光,可這晚上了還在外面站著,實在是太冷了。
按照洪武年的規矩,朝覲一天差不多就得了,吏部該怎麼稽核,給個結果了事,也不知道禮部和吏部今年抽什麼風,非要公開處置。
但不得不說,這種直接釋出考核結果,喊人出來對峙,然後當場處理的情景,給眾多官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威懾,這是吏部想要的結果。
朱允炆甘願在這裡當三天木頭,也是為了配合這個結果,只說結果,看不到人被處理,聽不到他們的哭嚎與痛苦聲,是不夠的。
這一日的大朝覲結束了,官員散去,各自回自己的地方,待在暖房裡面暖和暖和,但內閣大臣、六部九卿是沒辦法休息的,全部進入了武英殿,商討大朝覲最重要的議題:
百強縣,十優州府。
百強縣已經敲定,現在討論的是十優州府,這也是最難給出定論的。
比如河南布政使司,轄區內八府一直隸州,眼下河南布政使司報送上來兩個爭奪十優州府的名額,河南府、開封府。山西布政使司選了太原府、大同府來爭奪名額,還有北直隸的北平府,南直隸更多,蘇州府、徽州府、揚州府,包括應天府本身,也參與了……
兩京一十三省,僅僅是推出來的候選名額就有三十多個,雖然看似降低了選擇的難度,實則沒啥變化……
因為數量越少,往往越難遴選,標準與實力太近,想分出個優劣來,確實是不容易,加上十優州府事關地方切身利益,一旦弄得不好,不能服人,就可能會引起麻煩。
明天是十二月二十八日,也是十優州府與百強縣公佈的日子,不能再拖了,今晚上必須給出個定論來,畢竟二十九就是除夕了,入京朝覲官雖然家人沒來京師,但京官可是有家人的,沒空陪這群人站崗了。
朱允炆看著爭論不休的官員,敲了敲桌子,道:“百強縣都敲定了,十優州府就這麼難定嗎?不妨先確定五個沒有爭議的,再商議後面的。”
按理說,拿出兩年州府發展的業績,以資料說話,一目瞭然,誰也沒話說。可問題是,有些地方,是不適合使用資料來說話的,資料也說不出來話,比如山西太原府。
太原府這兩年的發展資料並不算好,只能算是中等,人口一項還出現了大幅減少,可以說是極大拉低了人口項,但這是因為太原府與山西大移民的緣故。
誰要是拿著這些冷冰冰的資料,忽視了山西與太原府的巨大犧牲,估計茹瑺能把笏板打人嘴上去。
再比如北平府,北平的財政資料那是刺眼級別的,可誰如果拿著這個資料誇誇其談,就以此定論北平府拿走十優州府,那其他布政使司是不會答應的,一個靠著賣掉軍屯田地發財的財政資料,怎麼能算數呢?
真要這麼搞,朝廷是不是也得讓我們回去賣地?回頭再來參加十優州府的評比?
所以,資料是重要的,卻不能完全不考慮資料背後的因素,必須綜合考慮,給出令人信服的結果。
解縉站出來,直言道:“臣以為若確定五個的話,北平府、蘇州府、太原府、兗州府、開封府,應無爭議。”
鬱新不認可,道:“臣以為兗州府不足以排入前五,當以廣州府充之。”
“廣州府如何能與……”
解縉剛想爭論,就聽到桌案一拍,朱允炆發怒了:“莫要爭論,這樣吧,州府如何,各有公論,每人寫出十個州府名字,標明次序,計票吧。”
這不是民-主的手段,只是無奈的舉措……
事實證明,這一套對解決問題還是挺管用的,那些布政使入京之後,可沒辦法買通這麼多的朝廷重臣,再說了,十優州府的評選與京官利益不大,不存在什麼私心,畢竟應天府的名字一出現,就被朱允炆給踢了出去……
六部九卿,內閣三人,合計十二人,遴選結果統算出來:
十優州府,排在第一位的即不是財政亮眼的北平府,也不是商業繁榮的蘇州府,而是太原府。
太原府之所以能排在第一位,從本質上來說,並不是其經濟發展的結果,而是朝廷官員對山西官員,尤其是太原府官員付出的敬佩與補償。
五十萬移民,雖然並不是全部自太原府移出去的,但毫無疑問,太原府的同僚是付出了巨大的犧牲的。為了這些百姓移民,無論是茹瑺這個巡撫,還是山西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竭盡全力,努力去推動,這才有了移民壯舉。
太原府,雖然在資料上不是最優的,但在朝廷官員眼中,它當之無愧的第一名,沒有一個人能否認這一點。
割肉的山西,成就的是大明的未來,它論第一,誰都爭不走。
排在第二位的,自然是蘇州府。
蘇州府與北平府是第一個吃新商之策的地方,而蘇州府的河道、海道便利,可比北平府的強太多了,加上週圍就是繁華地帶,百姓消費能力強,加上太倉州就在蘇州,下南洋的船隊都從這裡出航、歸港,商貿辦得可是順風順水,商稅更是驚人。
蘇州府列在第二,名副其實。
排在第三位的,則是有些爭議,即北平府。
北平府成為了北方商貿中心,加上軍屯買賣,新軍之策的推行,人口的大量湧入,都讓人無法忽視北平府。雖然買賣軍屯田產給北平府帶來了巨大財政,但很多人忽視了一點,那就是商人購置了屯田之後,所帶來的豐收是不可估量的。
商人的豐收,是不會被衛所軍士給拿走的,也沒有人會搶他們家的糧食。而這些糧食,商人自己是吃不完的,轉手就能賣掉,而這又無形之中緩解了朝廷北運糧食的壓力,這些隱藏的效益,是不容忽視的。
北平府這兩年來做得確實是出色,就說其對山西移民的安置工作,就連挑刺的宋正臣去了都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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