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四章 棄筆從戎的書生(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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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陝西西安。
朱棣、徐輝祖、劉儁等遊覽西安古都。
大軍行進至西安,已是疲憊不堪,加上一路上強行軍,日行百里近乎常態,罕有修整時。西安糧草充足,足夠十萬大軍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
朱棣登上城牆,眺望著遠山,沉思良久,說出了句:“大哥曾來過這裡。”
徐輝祖、劉儁等人有些不知如何接話,也不好打擾朱棣緬懷朱標,只好在一旁守著,並不言語。
朱棣暢想著,若朱標沒有離開,若是他主朝廷,大明會有今日之盛嗎?
大哥是個老好人,也很關心愛護弟弟們,只不過,他似乎被儒學浸染太久了,適合作一個守成之君。想來,他應該沒有魄力南征安南,西取西域,向東宣戰倭國吧?
自己這個侄子是個妖孽吧。
在他登基之前,雖有幾分陰狠之氣,但也是軟弱的很,他習慣於裝成自己很無辜,很仁慈的樣子,手裡明明握不了大刀,卻還揮舞著匕首。
自己對他的評價就四個字:
怯懦書生。
看不起,不尊重,不甘心,這些自己都有過。
可在他登基之後,卻一掃柔弱與膽怯,強橫的氣勢與凌厲的手段,令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尤其是他善於佈局,善於造勢,善於瓦解,抽絲剝繭,將自己多年積累的力量與心血徹底拿走。
無奈之下,只能低頭。
朱允炆用自己的政治才能與手段一次次告訴自己,他是一個合格的帝王。
大哥,你的兒子繼承了你的意志,他雖然沒有選擇西安作為大明未來的京師,卻選擇了北平,這是一個很好的決定,那裡比西安更為合適。
你為竟的想法,你的兒子都在幫你做了,安息吧,我不會去欺負他,也沒有能力去欺負他了,他贏得了無數子民的人心,百姓支援他,這個時代,是他的時代,我這個當叔叔的,就幫著他看好家吧。
大哥,我有些想你了。
朱棣伸手撫摸著城牆,似乎想要從這裡追尋朱標的身影,只不過,歲月已去,故人不再。
徐輝祖與劉儁見朱棣出神,便走到一旁談論起京師傳來的訊息,劉儁帶著怒氣,揮舞著手臂:“方孝孺怎麼想的,他難道不知道陽江所的軍士被殺,不知道船匠被掠走,竟然在這個關頭還提什麼以和為貴,寬懷遠人?”
徐輝祖踢了踢城牆磚,嘆息:“這對方孝孺來說,不見得是一件壞事。逼迫皇上下罪己詔時,他就衝在最前面,陽江事件後,又逆勢上書,現在好了,被朝廷免了官職,也可以回家好好做做學問了。”
“可惜一大儒,竟不知天下大勢,不知人心所向。”
劉儁感嘆。
徐輝祖冷哼一聲:“酸儒學子太多了,前些年的國子監可謂是書呆子雲集,兩眼呆滯,毫無朝氣。這些年來,國子監革制,出了不少頭腦靈活的監生,讓我說,方孝孺此時跳出來,也是想要穩固傳統儒學的地位,不惜賭上自己的名譽與前途……”
劉儁讚賞地看了看徐輝祖,此人頭腦不一般。正如他所言,國子監諸多學問,可謂百花齊放,儒家學問雖佔據主導,但相對於其他學問來說,儒學顯得內斂一些,不夠精彩,而且真要做學問,沒個幾十年,不窮經皓首怕是難,而其他學院則不同,許多學問都是經世致用的,學了直接可以拿去使用……
比如兵學院,只要你考核透過,是允許進入兵部或五軍都督府掛職,然後去教場帶兵演練與實操的。比如商學院,是可以自己發現商機,自己做買賣的,商學院裡面不少監生還沒肄業,就已經有了幾間鋪子……
出彩、出挑的多是其他學院,而儒學院卻始終沒有出一個厲害的人物,這讓方孝孺不得不緊張,不得不涉入朝堂,以體現儒家學問的存在與價值。
只不過,方孝孺終究還是儒得太多了,以至於處處以儒學思想為主,忘記了朱允炆的性情,忘記了大明的國情。
朱允炆是一個不允許大明子民被欺負的君主,誰欺負,就揍誰的性格。
大明的國情是文勝武昌,朝廷既大興文教,興辦教育,又推動武舉考試,推崇尚武,還大肆宣傳歷史上立下赫赫戰功的武將。
在這種大環境下,大明唯一的選擇,那就是宣戰。
如此顯而易見的事,也值得在朝廷上鬧起來,實在是令人費解,唯一的解釋,那就是方孝孺進退失據,下了昏招。
在劉儁、徐輝祖談論儒生的時候,西安府學的鐘聲敲響,八十餘生員從學堂中走了出來。
霍鄰、宣青書肩並肩走著,看著黃昏的夕陽,霍鄰放緩了腳步。
宣青書感覺到霍鄰沒有跟上來,不由捲起手中的《春秋》,回頭看向霍鄰:“為何不走?”
霍鄰看著夕陽,輕聲說道:“你聽到訊息了吧,燕王帶十萬大軍西征,眼下就在這座西安城中。”
宣青書回頭看了看落日,又看向霍鄰:“我不僅知道燕王帶兵到了西安,還知道你完不成課業,明日就會挨孫訓導的戒尺。”
霍鄰嘴角有些抖動,孫長威訓導了不得啊,惹不起,此人可是見過建文皇帝的,還參與過社學、縣學、府學教材編撰,嚴厲的很。
“我聽說國子監有個兵學院,兵部、五軍都督府乃至京軍中的官員、將領都可能是他們的訓導。可憐我等所在學府,只有一本《兵策》教材。”
霍鄰埋怨道。
宣青書連忙拉著霍鄰,警告道:“你還在學府呢,可不敢亂說學府的不是。”
霍鄰跟著宣青書走向明倫堂,晚間在這裡複習課業。
坐在明倫堂中,霍鄰看著默背《春秋》的宣青書,低聲說:“帖木兒一定會東征,對吧?”
“應該是的。”
宣青書心不在焉。
霍鄰拿起毛筆,在紙張上簡單地畫了一張輿圖,點了點,說:“帖木兒東征,首先需要解決的是亦力把裡,然後再圖謀與我大明決戰,你想想,我們是不是可以藉此機會,將整個西域收回來?”
宣青書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地說:“整個西域?你想什麼呢,朝廷只是派出了十萬軍隊,這個兵力最多也就是守住西北不失,怎麼可能有餘力去圖謀西域?忘記了,朝廷徵安南時,為了徹底控制安南,可是派出了三十萬大軍啊。安南不過是彈丸小國,尤且需要三十萬大軍,如此廣袤的西域,十萬不夠用,遠遠不夠。”
“那為何朝廷不多派給燕王一些兵力?既然要西征,一勞永逸不是最好的嗎?錯過了這個機會,朝廷很可能會喪失奪回西域的最後機會!”
霍鄰憂愁地說。
宣青書有些無語,將《兵策》拿了出來:“紙張談兵也應該知道後勤吧,你連後勤都保障不了,哪裡來更多的軍隊?我勸你還是安心背誦《春秋》,莫要討論什麼西北軍情了。”
霍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翻看著《兵策》,看到一句“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不由起身,對宣青書說:“我要出去一趟。”
宣青書擺了擺手,示意請便。
霍鄰深深看了看宣青書,拿起《兵策》就走出了明倫堂。宣青書嘴角默唸著《春秋》,目光落在了桌案上的西北輿圖上,粗糙的線條,簡單的形勢,透著不簡單設想。
夜色籠罩,光線黯淡。
黑衣人從樹後走了出來,看著不遠處的圍牆,五步開外就助跑起來,腳尖猛地一瞪圍牆,將手伸向高處,然後腳底一滑,整個人撞在了牆壁上,強忍著痛苦倒在地上,不敢喊出聲來。
沙沙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一個黑影搬著梯子到了圍牆下,將梯子一放,然後看著圍牆看著地上的人,鬱悶地開口道:“說你笨吧,你還能說點天下大勢。說你聰明吧,連個梯子都不知道偷,就想翻牆外出?”
霍鄰站了起來,揉了揉疼痛的腿:“你不是在背書,怎麼跑出來,還知道我在哪裡?”
“廢話,你把我的《兵策》拿跑了,我不來找你找誰?”
宣青書毫不客氣地說。
霍鄰呵呵笑了笑,走到梯子旁,一隻腳已經踩了上去:“不瞞你說,我打算棄筆從戎,參軍西征去了。這是我施展抱負唯一的機會,你也知道,四書五經我實在是厭倦的很,不樂意背它。”
“棄筆從戎?你以為你是班超啊?”
宣青書扶著梯子。
霍鄰笑了:“我並不想做班超,我只想做我,寧作我,走了,你就等著我在西域揚名吧。”
宣青書看著霍鄰上了牆頭,然後跳了下去,跟著也爬上了牆頭,對摔在地上的霍鄰招了招手:“你就這樣去找燕王,信不信燕王見不到,閻王倒是可能接見你的?”
霍鄰不解,看著跳下來的宣青書更是驚訝,連忙問:“你怎麼也出來了?”
宣青書拍了拍身上的泥:“我若不跟著去,他日怎麼壓你一頭?想在我面前吹噓,休想。走吧,我偷了損訓導的御賜硯臺,足夠我們進軍營了……”
“天啊,那可是孫訓導的寶貝啊,他會殺了你的。”
霍鄰感覺前景黑暗。
宣青書拉著霍鄰走了出去,自信地說:“放心吧,他是不會來找我的,畢竟,我留的是你的名,我還把你的草圖留在了那裡,相信孫訓導一定會感念你報效國家,忘記硯臺的事……”
“我……”
霍鄰顫抖。
“啊,霍鄰——”
學府裡傳出了一聲驚天尖叫。
宣青書吞嚥了下口水,霍鄰已經開始撒腿就跑了,再留下來,怕是會被孫訓導給打個半死,沒退路了,跑吧。
孫長威握著手中的紙張,止不住地顫抖,紙張上除了西域簡圖外,還加了幾句話:
先生曾教導我們,應銘記橫渠四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現朝廷風雲四起,西北尤是為重,弟子霍鄰、宣青書,決意棄筆從戎,以身踐行橫渠與先生教誨,西北而去,萬望恩師保重,弟子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