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之上,一艘寶船帶著五艘大福船吐著黑煙,緩緩接近津輕海峽附近的恐山山地。

趙世瑜坐在寶船的甲板上,享受著難得的暖陽。

因為附近山地的緣故,西北風只能偶爾吹起高處的旗幟,落不到甲板之上。

鄭淮聽到了氣鳴的聲音,拿起望遠鏡回頭看了看,高處的瞭望軍士衝著下面大喊:「是東南水師的船隊。」

趙世瑜見距離上岸不遠,便下令船隊尋找合適地方拋錨。

船隊停下沒多久,徐安、王景弘的船隻便追了過來,換小船登上趙世瑜的旗艦,眾人見禮之後,徐安拿出了三份文書,遞給趙世瑜:「眼下水師正在抓緊戡亂地方,諸多逃竄于山林之中的倭賊或被殺,或正在被殺。明年春,將完全肅清地方上殘餘抵抗力量。」

「考慮到眼下已是十月,許多事在文書中不能詳盡說明,鄭和、駱冠英、朱能等人一時之間走不開,經眾人決議,我將先一步帶部分人返回京師,你們的後勤事宜將交給王景弘所部負責。」

趙世瑜接過文書,將最上面的文書展開看了看,是王景弘接手蝦夷地區後勤的文書,便點了點頭,看向王景弘:「你也是經過大航海的船長,由你來負責後勤,我們放心。」

王景弘含笑,保證道:「你們進入蝦夷地區,意在控制阿伊努人分散的人口與力量,將其同化為大明子民,這是穩定定遠行省的大事,後勤上絕不會拖累你們。」

趙世瑜連連點頭。

徐安看向岸邊方向,笑道:「駱冠英沒有選擇琵琶湖與京都作為定遠行省的府治之地,而是選擇在關東平原,一個名為江戶的地方選址營造府治衙署。」

趙世瑜想了想位置,稱讚道:「江戶那裡確實是絕佳的地方,周圍平原可供糧草,且有江戶灣,浦賀水道作為屏障,將其作為水師駐地不比堺港差。」

王景弘搓了搓冰涼的雙手:「京都已無人煙,選擇那裡現在並不合適,何況堺港都被毀了幾次了,重建的成本和新建的成本相差不多。而江戶地更居定遠行省中央,向西南與東北距離相對更中間一些。」

趙世瑜剛想說話,瞭望軍士便打出訊息:「岸邊有數十人,見大明船隊而逃竄,似是倭人。」

「上岸走走?」

徐安笑道。

趙世瑜欣然答應,安排鄭淮留守,自己則與徐安、王景弘、許壽文,帶了五百軍士上了小船上岸。

這裡曾是陸奧國,只不過被阿伊努人與王綏、薛耕等帶領大明人給打了個措手不及而覆滅。

只不過阿伊努人在王綏的指揮下,更多軍事行動是出於配合大局,如一柄利劍直插向京都方向,以實現合圍的戰略。

兵力有限,又是邊打邊深入,雖然王綏與阿伊努人確實消滅了不少地方護國,贏得了戰功,但因為沒有分兵佔領,沒有分兵追擊,導致後方依舊殘留有不少原護國的武士,支援原護衛的百姓。

雖說這裡並不歸趙世瑜管,他的職責是接手蝦夷地區,任蝦夷地區的知府兼衛指揮使,可眼下其他軍隊並沒有開過來,主力多集中在京都、江戶等周圍,也只能趙世瑜見一個揍一個,能減輕點其他水師的壓力就減輕一點。

水師軍士自六月二十三日出徵,至今已經三個多月,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征戰途中,罕有超過兩日以上的休整。

雖然軍士疲憊,可許多人經過大航海的錘鍊,早已有了鐵的意志,沒有人埋怨一句,井然有序,十人一組,警惕地向林中摸索。

趙世瑜、徐安等人並不擔心,在各地方護國主力被打沒了的情況下,想要找出一支可以對抗五百全副武裝的大明軍士,那至少需要兩三千人,而這個數量,通常是很難集結起來的,畢

竟地方護國主力才幾千人……

林中傳出了慘叫聲,此起彼伏。

沒過多久,許壽文便優哉遊哉地走了過來,對趙世瑜、徐安等人說:「確實是陸奧國的殘兵,不過只有四十餘,抓了幾個俘虜,俘虜說在這裡藏了寶藏,希望用寶藏換命。」

「寶藏?呵呵,這倒要看看。」

徐安饒有興趣,不知道這破地方能有什麼寶藏。

趙世瑜與徐安等人進入密林,大明軍士已檢查過周圍,並無危險,地上還有三十幾具屍體,血還在流,五六個俘虜瑟瑟發抖蹲坐一旁。

突然,兩名大明軍士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見趙世瑜、徐安等人過來,指著身後的林間,哆嗦地喊道:「有,有,火銃!」

「火銃?」

趙世瑜、徐安等人對視了一眼,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足利幕府可沒火銃,他們連這玩意怎麼製造都不清楚,而王綏、薛耕的軍隊並沒有減員,也沒聽說過丟過火器。

阿伊努人沒裝配火銃,再說了,對於阿伊努人而言,鐵器都是極重要的東西,哪怕是一柄劍落在戰場上,也會撿起來帶走,更不要說火銃了。

那問題來了,這陸奧之地,怎麼可能出現火銃?

王景弘也滿是不解,開口道:「興許是元廷時期的火銃,我們過去看看便是。」

元朝時期是有火銃的,這玩意也不算少,會不會從高麗流到日本國一兩把,最後落到這陸奧,誰也說不清楚。

這是一處地穴,用一塊厚實寬大,邊角極不平整的木板蓋住,木板已被移開,地穴裡堆了不少東西,有奇怪的石頭,一副頭盔,一張複合弓,還有一杆火銃。..

趙世瑜看著火銃制式,臉色微變。

雖然這火銃生滿了鏽跡,可只一眼便可以看出,這是大明火銃,是改進之後的火銃,雖然沒有配刺刀,但這是刺刀之前的型號!

趙世瑜上前,將火銃拿起,看向藥室一旁的銘文,深吸一口氣:「建文五年,二炮局督造!這,這怎麼可能?」

徐安將弓拿了出來,緊握在手中,拉了下弓弦,不知道放了多久,這弓依舊有韌性,鬆開弓弦,沉聲道:「這是八斗弓,是軍隊中較為常見的長弓。」

王景弘捧著破爛的頭盔,盯著後面的銘文,咬牙說:「兵仗局打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世瑜一臉迷茫。

「你們看這裡。」

許壽文指了指旁邊的大木板,摸著下巴說:「你們沒有發現,這像是破碎的甲板。」

趙世瑜等人看去,許壽文上前將木板翻了過去,露出了標線。

大明寶船也好,大福船也好,為了更規範軍士站位,東西擺放,通常都會在甲板上刻畫出標線。日本國是不存在這種東西的,別說什麼甲板,他們的水師通常是小漁船,都沒甲板這東西,更不要說規整的標線。

趙世瑜命人抓來俘虜,命通事詢問:「這些東西從何處而來?」

俘虜惶恐不安,交代道:「去年七月時,在海邊撿來的。」

「去年七月?」

趙世瑜、徐安更是疑惑。

去年是建文十年,建文十年的七月份,鄭和帶領大家才回來不到四個月,都在京師休息陪家人,水師方面並沒有大動作,更不可能派遣船隻來到津輕海峽如此偏遠的地帶。

徐安眉頭緊鎖,看向許壽文:「去年年初,水師有折損的戰船嗎?」

許壽文認真思考了下,搖頭說:「最近幾年朝廷水師折損的數量很有限,除了遭遇暴風雨、龍吸水損壞的船隻外,幾乎沒有折損。這戰船明顯是甲板破裂,如此

情況之下,說明整個船隻都破碎了,這在水師裡面,我沒聽聞過,至於是否當真存在,還需要水師都督府來查證。」

趙世瑜看著手中的火銃,搖了搖頭:「情況不對勁,若船隻出事的時間是去年七月,為何這火銃是建文五年造的,距今已有六年之久。自從鄭和帶水師歸來,全水師都換成了全新的火器,火銃是清一色的刺刀式火銃,這類老式火銃,早就淘汰了。」

徐安看向俘虜,凝眸道:「還有一個疑點,火銃是純鐵打造,這東西一旦落入海水之中,定會沉落,想要看著水流衝擊上岸,幾乎不可能,除非這火銃距離海邊已經很近,隨海水漲落衝至海灘,在海水退去之後,出現在海灘之上!」

通事連忙發問。

俘虜著急地咕咕幾句,然後指了指身後的林子。

通事急切地翻譯過來:「他說,當時在海邊撿到的是一個人,只不過那人上岸之後沒多久就死了,被他埋在了樹林中,這些東西,都是從那個人身上找到的。」

「什麼?」

趙世瑜、徐安等人震驚不已,在俘虜找到埋藏位置之後,立即命軍士開挖。

沒挖多深,就看到了一具白骨,還有一塊破爛的布條。

許壽文將布條取出,展開看了一眼布條中黑色的字跡,頓時瞪大雙眼,驚呼道:「他,他是大航海船長武義的部屬!」

「什麼?!」

趙世瑜、徐安、王景弘等人震驚不已。

聽到訊息的水師軍士,更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大航海的船長,已被定義為犧牲的大船隊,名字被雕刻在英烈碑之上的武義大船長,他的部屬怎麼會出現在陸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