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閉上眼,安穩地冥想著。是誰在攪動風雲,是誰如此不知死活?

隱藏在暗處的古今、棋手,到底藏身何處,隱在哪裡?朱允炆並不懷疑人的野心與慾望。

太祖朱元璋為何要大開殺戒,清理武將?是為了給自己鋪平道路!歸根到底,是因為老朱清楚,覬覦皇位、威脅皇室的人是存在的。

歷史上朱允炆為何削藩,也是因為擔憂皇位不穩,叔叔造反。總結到一點:皇位是至高無上的巔峰,有人想站在巔峰。

只不過隨著科舉、文教、禮制紛紛確定與延續,朱氏王朝的穩固,士人、百姓都開始認可朱氏王朝,士大夫心甘情願待在巔峰之下。

這也就意味著,無論棋手如何運作,他都不太可能選擇一個姓趙的、姓李的作為自己的代替,想要控制局勢,穩定天下人心,能接替自己的人,只能是皇室宗親內的人。

朱允炆微微睜開眼,聽著天地之間的滾雷。皇室宗親中的人物,最具威脅的人是四叔朱棣,但他此時在北平,鞭長莫及,根本無法操控局勢,也無法影響金陵。

何況十多年過去了,安全域性盯著朱棣十多年就沒鬆懈過,他的一舉一動,無論是在京師還是在外地,都有安全域性、安全二局的人看著,甚至在燕王妃身邊都有安全二局的人。

朱棣沒有野心,他渴望的是戰場,渴望的是戰場本身帶來的榮耀與光芒,他早已沒了造反的心思。

朱允炆對朱棣是放心的,對京軍更是放心的。那除了朱棣,還有誰!朱允炆盤算著一個個皇叔,沒幾個有威脅的人物,也沒有幾個有能力的人物,另一個極富戰鬥力與智謀的寧王朱權,此時他應該正在與黑人接觸,至於接觸的方式是中式文明還是西式文明,現在還不好說。

朱權更遠,來回走個訊息都要一兩年,他更不可能是古今與棋手,不可能是引動金陵風雲的人。

遼王朱植?岷王朱楩?這兩人是最早從商的藩王,也是最早打下基業的藩王,家中財富是有的,但朱植、朱楩整體還算老實,敲打一句話都會跑到南洋溜達去,一出門就是近一年,說這兩人能折騰,朱允炆是不信的。

倒是代王朱桂很值得注意。朱桂從其他礦場裡購走了一批又一批奴隸,這些事安全域性與礦場都有奏報,但礦場奏報的數量與安全域性奏報的數量不同,意味著有一批奴隸被轉移了出去,隱在暗處。

一個藩王,留下奴隸幹嘛,這是令人警惕的。另外,朱桂意欲控制煤炭資源,這對朱允炆來說是個危險的訊號。

如今蒸汽機發展如火如荼,初步的工廠已完成建設,日組裝蒸汽機的數量由最初的二十臺,增加至了三百臺,這個產能還在增加。

而蒸汽機的關鍵能源就是煤炭,誰掌握著煤炭,就等同於扼住了第一次工業革命的咽喉!

過強的控制慾,巨大的野心,消失的奴隸,狂傲的言論,數量不菲的

“兒子”,都讓人不安。只不過,代王朱桂是個衝動、暴躁,屬於腦子沒多少,偏要做大事的人,這種人是個威脅,但不是個好的主人吧?

誰會追隨一個沒前途,腦子不多的人,賭上自己與全家人的腦袋去造反?

老朱造反時還考慮了好久,幾個晚上睡不著,這群人就能義無反顧了?

即使造反,被洗腦,仇恨力量,那也得選擇一個能幫助他們復仇的人吧。

朱桂,貌似還不夠這個資格。再說了,朱桂是十三叔,排行前面還有幾個人。

嗯,也不多了……老朱的兒子死的有點多。朱桂排行十三,但前面也只剩下老四朱棣、老六朱楨、老十一蜀王朱椿、老十二湘王朱柏。

重新排個序的話,朱桂這還算是在藩王中第五了。如果考慮到朱楨跑去江西遊山玩水,朱椿在家沉浸在寫書之中,朱柏去了道觀問道,在京師之中,也就朱桂最為出挑了。

“十三叔,你可別讓朕難做啊。”朱允炆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緩緩睡去。

閃電劈開,暴雨傾盆。一塊石頭從山上滾落而下,雨水沖走了殘落的樹枝、石頭、落葉,山道旁的河水水位快速上漲。

戰馬嘶鳴。楚雄衛指揮使程瑁抽出馬鞭,狠狠抽打身下的戰馬,可戰馬就是不前,哀鳴地扭著腦袋。

“程指揮使,戰馬都不走了!”千戶黃汀跑來稟告。程瑁抬起頭,看著夜色,大雨直打在臉上,密集有力:“都司有命令,務必在明天落日之前趕鄂嘉!現在距離鄂嘉還有多遠?”黃汀看了看周圍,四周都是山,山道也不寬,沒什麼可辨距離的參照,只好道:“目前還不清楚,但據時間來推算,距離鄂嘉至少還有一百二十里。”

“一百二十里山路,沒戰馬我們走不過去,催馬上前,另外派軍士看看前面,是不是有危險。”程瑁翻身下馬,拉扯著韁繩。

戰馬終於被拉動,但前進的步子很慢。黃汀派人檢視,後找到程瑁通報:“前面山路並無風險,雖有一點落石,但石頭很小,沒有阻擋住道路。倒是水位在不斷增長,我們必須抓緊時間過去,一旦水位蔓至山路,我們可就無法行軍了。尤其是隨行的火器火藥,更不能泡在水裡。”程瑁重重點頭,看著夜雨,面色有些凝重:“讓軍士加快前進,早點過了此處!我總感覺有些不安,似有什麼大事發生。”黃汀也有這種感覺:“會不會是車裡已經發起了進攻,我們動作慢了?”程瑁想不通,搖了搖腦袋:“不管這些了,沐侯爺下了命令,雲南都司也給了死命令,我們必須按時抵達鄂嘉,做好駐防事宜。前進!”兩千餘軍士沿山道而行,在程瑁一腳踩踏下去,看著濺起的水花時,臉色有些陰沉:“水位上來了,加速前進!”聲音傳盪開來。

突然一道閃電劈開,程瑁、黃汀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一塊巨大的山石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削開,滑向山道。

“快逃”程瑁扯著嗓子,雙眼通紅。轟!山道震顫,伴隨著一道道閃電,程瑁看到了山道被徹底截斷,看到了巨大的石頭一端砸入河裡,激起巨大的水花,也看到了被壓死的戰馬與軍士!

隊伍被攔腰斬斷。程瑁衝過去,被黃汀猛地拉住,一道山體再次滑落而下。

那裡被山石阻隔,程瑁看不到場景。但慘烈而淒厲絕望的聲音,讓程瑁痛苦不已。

黃汀看著這一幕,低頭看了看開始沒過腳踝的水,喊道:“讓他們即刻後退,退回楚雄!”程瑁清楚,在這種大雨天中,山石滑坡,水位上漲,被截在後面的軍士已是無法趕來,只好命令軍士傳令:“後隊返回楚雄。”後隊的千戶孫寧收到了程瑁的命令,正在傳命撤退,突然感覺到腳被什麼東西撞擊,劇烈疼痛,接著閃電的光芒看去,只見河道之中,已不再是往日裡清澈的河水,而是渾濁不堪,裡面夾雜著石頭、木頭、落葉,正瘋狂開始往下游而去,而隨著水位上漲,這些瘋狂正試圖淹沒山道。

“不能後退,丟下一切輜重,拿出鉤子,爬山!”孫寧厲聲喊道,拉過幾個軍士一起傳令。

軍士們也看到了泥石流開始奔騰,知道這玩意的危險,這要是往下游跑,估計沒到安全地方,就已經被捲走。

為今之計,只能是爬山,去高處!可山勢不穩,鬼知道會不會再有滑坡。

可此時顧不上這些了,虎蹲炮丟了,火藥彈丟了,糧食丟了,戰馬也丟了,拿起鉤繩丟擲,掛在山上的樹上,石上,一個個開始攀巖。

戰馬哀鳴,被捲入泥石流之中,叫喊兩聲不見了腦袋。輜重也開始被捲走。

來不及爬山的軍士被沖走,從山上掉下去的軍士也被沖走。巨大的泥石流,如天威一般,人在此時此刻顯得十分渺小。

而程瑁、黃汀則帶人朝著上游而去,上游地高,泥石流威脅有限,待至相對安全地方時,程瑁等人看向遠處的山道。

閃電雷鳴,大雨之下,看不到了軍隊。程瑁不清楚那些人撤了多少,能活下去幾個,安排人點數清楚,身邊只有四百餘人。

黃汀痛苦不已:“程指揮使,我們該怎麼辦,是想辦法先回楚雄衛,還是繼續前進,去鄂嘉?”程瑁握了握拳頭,雙眼充血:“去鄂嘉!”

“可是我們沒了虎蹲炮,也沒了火藥彈,只有這點人……”黃汀不安。程瑁抓過黃汀,大聲喊道:“沒了虎蹲炮,沒了火藥彈你就不能戰鬥了嗎?我們還有刀,還有劍,哪怕是這些都沒有了,我們還有石頭,還有拳頭,還有牙齒!都司交給我們的任務,就是皇帝交給我們的任務,完不成駐防鄂嘉,一旦讓車裡的人打過來,我們就是大明的罪人!”黃汀握了握拳頭,轉身衝著軍士怒吼:“看什麼看,準備前進,去鄂嘉,楚雄府的安危就靠我們了!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