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積雲回到家裡,錢氏早已經廳堂裡等。

見她和元允中進了廳堂,她忙迎上前來,拉著了宋積雲的手問元允中:“怎麼樣?路上還順利吧?”

“順利!”元允中給錢氏行了禮,讓邵青進來給錢氏問安,並向錢氏介紹,說邵青是他們家的舊僕,聽說他在這裡,特意過來看看他。

錢氏沒有懷疑。

元允中這樣的相貌人品,非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

她一直懷疑元允中是世家子弟,家道中落,才會流落梨園的。

她不僅沒有瞧不起邵青,還吩咐宋積雲:“難道邵公子有心,還記得來看看元公子,可不要怠慢了別人!”

邵青臉紅得能滴血,連連向錢氏道謝。

錢氏就讓吳管事去外面叫了個席面,讓鄭全去陪客,還道:“他們小子們在一起,難免要喝酒應酬。”

邵青哪敢!

連聲推脫也沒能推脫掉,只好硬著頭皮帶著元允中和鄭全去了後院的花廳。

錢氏這才和宋積雲說起體己話來:“你回來之前,你祖母來找鬧,說她現在住的地方太小,她要搬去三房那邊住。”

宋積雲嗤笑,道:“她要搬過去是小,怕我把三房的宅了賣了是真吧?”

錢氏也知道,可一個“孝”字壓下來,她也不好拒絕,反而覺曾氏搬了過去,二房也能落得個清靜:“不然今天你大伯父過來,明天三叔父進城,和從前又有什麼兩樣。”

“當然不一樣!”宋積雲心中一動,笑道:“族裡不是要辦族學嗎?正好三房的宅子空著,不如就辦在那裡好了!”

錢氏擊掌,連連稱好。

事不宜遲。

宋積雲乾脆派了吳管事立刻去給幾位族老下帖子。

還笑道:“這幾天我忙裡忙外的,風塵僕僕,就不去給祖母問安了。”

等到明天私塾的事商量妥當了再說了。

吳管事也是個心裡有成算的,立刻就明白了宋積雲的意思,笑道:“也是!三老爺病了,老太太這些日子擔心得吃不好睡不好的,有些事能不打擾她老人家,還是別打擾她老人家了。要是她老人家心裡實在是不痛快,還可以請了尼姑庵的師傅來給老太太講講經,有人陪著說話,興趣這心情就好了。”

三姑六婆,多是拿錢辦事的。

吳管事也是個人才!

宋積雲連連點頭。

誰知道幾位族老聽說是要商量族學的事,居然連夜過來了。

宋積雲把事情一說,幾位族老個個稱好,不停地誇她父親生了個好女兒。

“只是這件事還請各位族老們先別聲張,”她叮囑道,“這西席的事還八字都沒有一撇,早早就把風放出去了,萬一沒找到坐館的先生,豈不是讓人笑話?”

眾人都覺得她的話有道理,又捧宋積雲幾句,這才打道回府。

晚上,宋積雲睡了個安安穩穩、香香甜甜地覺。

再睜開眼睛,已是日上三竿。

鄭全來見她,道:“我已經見過洪家雜貨鋪子的大掌櫃了。那大掌櫃說,說他們家沒有司南賣,若是要,得到蘇杭那邊的鋪子去問,能不能問得到,什麼時候能問到,那就不好說了。”

實際上這東西福建、廣東一帶比較多。

她想了想,覺得這件事還得自己親自去一趟:“你再陪我去見見那位大掌櫃,看能不能雙管齊下,福建、廣東那邊也讓人去問一問。”

內陸的人,誰會用司南。

鄭全對此也不熟悉,聞言立刻去套了車,陪著宋積雲去了位於梁縣最繁華西街。

洪家的雜貨鋪子還挺大的,五間門臉,叫“南北雜貨鋪”。

鋪子里人頭攢動,生意很興隆。

再看看旁邊洪家綢緞鋪子,叫“西街布莊”

隔壁洪家糧油鋪子,叫“香滿園”。

要不是鄭全指給她看,她還不知道這些全是洪家的產業。

也夠低調的了。

看見是宋家的騾車停雜貨鋪前,立刻有機敏的夥計去喊了大掌櫃過來。

大掌櫃恭敬地把宋積雲和鄭全迎進了裡面的雅間。

宋積雲說明了來意:“我知道這東西大家用的少,您想辦法給我弄一個或者是兩個都行。也不拘多少錢。就是誰家有舊的,我也願意出錢收。”

賣得少了,一般誰家買過,都會記得。

她讓鄭全拿了五十兩給大掌櫃做訂金。

大掌櫃無論如何也不肯收。

宋家在梁縣也是有頭有臉的,不至於會賴個司南的錢。

何況是宋二房的大姑娘親至——他們可都悄悄聽說了,這位大姑娘如今不僅是窯廠的話事人,還得到了宋氏宗族的支援。大家一個地方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麼也要把這件事辦好。

大掌櫃忙道:“您只管放心,我肯定想辦法給您弄來。”

宋積雲就苦笑道:“我這人不記得路。以後要常去窯廠,沒這個東西都不敢出門。還請大掌櫃多多費心,一定幫我想想辦法。到時候我再來謝謝您。”

“不敢,不敢!”兩人正寒暄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叫罵吵鬧聲。

集市,難免會有這樣的紛爭。

宋積雲和大掌櫃都沒有放在心上。

兩人又說了幾句,宋積雲告辭,大掌櫃親自送了她出門。

原來是前面的當鋪在鬧事,看熱鬧的把街都堵上了。

宋積雲皺眉。

只見一個穿破舊杭綢直裰的男子,在當鋪門口拿著幅畫軸在那裡撒潑:“我明明當的是幅前朝王希孟的山水畫,我現在有銀子贖了,你們卻拿幅假畫糊弄我,我要去官府告你們。”

眾人議論紛紛。

宋積雲吩咐鄭全:“把騾車調個頭,我們從另一頭走。”

鄭全“嗯”了一聲,一面調著車頭,一面道:“這人還真敢說,王希孟的山水畫,現存沒幾幅了吧?”

宋積雲不以為然,道:“也是這當鋪的東家太貪了,王希孟的畫,不正看了反看,誰敢收?出了事不自認倒黴,還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讓他在大街上嚷起來。這家的大掌櫃估計也不怎麼樣。”

鄭全連連應“是”。

宋積雲轉身,迎面卻看見一位二十三、四歲的公子,穿了件寶藍色杭綢直裰,帶了個十五、六歲的小廝,劍眉星目的,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