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穎的耳麥,忽然亮了一下,竟然自動開啟了:“啊啊啊啊啊!”

“我的媽媽……像冰淇淋融化了……”

趙穎身體劇烈一震,這聲音的衝擊力幾乎直接鑽進她的腦子,她陡然捏住耳麥的開關。

可是此時耳麥彷彿已經不受到她的控制,按鈕關閉的一瞬間就會再次開啟,彷彿有個人在和她究極拉鋸。

“爸爸總是把工作帶回家,好討厭爸爸,他真是個壞爸爸啊……”尖利又透著幽怨的話語不停刺入趙穎的耳鼓膜。

滋滋滋滋滋~

“爸爸還強迫我和媽媽、強迫我們也幫忙……為什麼,我恨他!我恨他!”

“媽媽我好睏啊,好餓啊,這裡好黑啊。”

“這裡的書越來越多,爸爸也越來越忙,他甚至不讓我和媽媽回家,我想起來了,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因為新圖書館不再收書,他們就一股腦把書送到這裡來!每天、每天都要摸到那些噁心的書,我要吐了!”

“我吐在了書上,爸爸打了我,他憤怒的樣子,像一隻怪獸。”

“我恨這些書,我把它們都撕了、撕了、媽媽撲過來把我壓住,她眼淚掉在我臉上,她說我病了……”

高文武衝上去替趙穎關耳麥,卻怎麼按都沒有用,耳麥的燈瘋狂閃爍,就算高文武聽不到,他也能從趙穎越來越蒼白的臉上看出什麼。

趙穎快堅持不住了。

“我,病了嗎?”

高文武一拳搗碎了耳麥的聯結器。

——

“如果人形影子的身份是圖書管理員,那麼,趙穎和高文武遇到的襲擊,又是誰?”姜善認真說道。

這圖書館總是有分工的,這人形影子的種種行為都顯示著他是在管理這個圖書館。就像個嚴厲的大家長,容不得一點瑕疵。

張政說道:“你不是說那影……手會無限地伸長嗎,為什麼不能是他伸手下去襲擊了趙穎和老高。”

其實張政是不敢想象,在這幽洞洞的四周黑暗裡,還有可能走動著無數身長手長的影子怪物……

只是想象寒毛都炸起來。

他寧願相信只有一個。嗯,一個,不管什麼怪物,只有一個起碼聽起來還有些勝算。

“但是趙穎說那個聲音在故意引誘她犯錯,”姜善嚴肅認真想了想,低聲道,“不像我們這個影子先生的行事風格。”

不知道為什麼,姜善總覺得人形影子還挺正派。目前看他並不會故意做些什麼讓人犯規。甚至在姜善爬上了書架,對著他說出那番鑽空子的言論之後,還放了姜善一馬。

他完全不像是惡毒地想置人於死地。

張政只能擺爛地坐在旁邊,聽姜善的種種分析,什麼影子還有行事風格,都已經不是人了、還能用人類的行為思考嗎?

姜善總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把一切串聯出來,但還差一點點。

“還記得那個被你碰倒的書架嗎?上面刻的那些拼音……我在想,假如,假如人形影子之前是圖書管理員,那麼注重規則的他,為什麼會允許有人在書架上面,劃下那些痕跡?”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亂塗亂畫,是直接用刀子刻上去的,這簡直嚴重汙染破壞公物啊。

張政很想說,那不是他碰倒的,他就摸了一下!誰知道那書架自己像是抽風一樣。

姜善念了起來:“‘我的媽媽,突然和冰淇淋一樣融化了。’‘我的女兒,像沙子一樣散掉了。’”

“夠了,別唸了。”張政驚悚阻止。越聽越像恐怖童謠。

可是姜善已經思維發散,慢慢說道:“這些話……會不會並不是我們以為的沒意義‘隨便’寫的?”

張政牙齒漏風:“這一看就沒頭沒腦的話,還能有什麼高深含義不成?”

姜善玩過字謎遊戲和腦筋急轉彎,她知道有時候猜不出來往往不是因為太複雜,而是……太簡單。“也許沒有高深含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黑暗中張政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是說人能像冰淇淋融化?”這明顯就是最劣等的玩笑。

姜善想了想:“她說的融化,也許就是你們說的‘侵蝕’?”大家表達的用語不一樣,其實都是一個意思。而且也許小孩子的表達能力,本來就有限。

提到侵蝕張政沉默了。就算是他也不想聽這兩個字。

“那像沙子一樣散掉呢?”張政無語,沙子和冰淇淋,這兩種形容簡直八十杆子都打不著。

姜善頓了頓,她彷彿在回憶不願意回憶的,“我見過被侵蝕的人的樣子,那些被侵蝕的部位,有些確實、像是……飄沙子。”如果勉強說的話也能說得上邊。

半晌沉默後,張政忽然直勾勾望著姜善:“你見過?”

“先假設如果這些拼音表達的意思都是真的,那說明這裡之前是一家人。”

媽媽,女兒,應該還有爸爸。

小孩子的想象力豐富,然後表達能力也有限,在她眼裡看到人居然能一點一點地消失,或許這些人就是像冰淇淋一樣化了。

姜善一副老練的樣子,“這麼一想,是不是不怎麼可怕了?”

張政:“……”抱歉,他覺得更可怕了。

要是一家人都消失在這圖書館,這簡直僅次於松山病院第二可怕的地方。

姜善忽然扭頭:“我記得這圖書館原本每一層是有窗戶的,你發沒發現,什麼時候起……窗不見了?”

他們好像很久都沒有感覺到窗外透進來的光,整個圖書館陰暗的不得了,之前他們進來的時候是白天,即便現在天黑了,也會有月光什麼的吧?

張政定住了。

“你還記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完全沒有光亮的?”

在這一點上,姜善發現她遲鈍了。

因為她的眼睛已經可以黑暗中視物,可以看見黑暗的代價就是,失去對光明的判斷。

張政之前被埋在書堆裡很久,加上從進來開始一直就覺得這圖書館暗無天日,早就忽視了還有什麼窗戶。但他還記得進來之前,仰頭看見的建築外層的那一層層老舊寒窗。

張政努力回憶:“似乎,好像就是從耳麥裡傳來規則開始……”

重啟,一切重啟。

那時候,整座圖書館所有的地方,都被蒙上了一層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