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楊蜜：周餘棠，我懷孕了！

長相平平無奇，氣度卻很沉穩，說話聲音不緩不急，似乎有一種奇特的魅力。

這是周餘棠對這位張老師的初見印象。

張頌紋老師講課的時候很認真，看著有人在記筆記，還會放緩語速，善意提醒：“我的課大家不用記筆記，課後會把標記了重點的講課筆記發到公共郵箱裡，到時候你們有需要的話可以回去再看，還有不理解的也可以來找我。”

他的狀態很放鬆，先是說了些表演理論上的方法與知識，然後拍了拍手：“接下來我們演一個簡單的情境：你們是一對大學生情侶，女朋友發現自己懷孕兩個月了，猶豫著想把這件事告訴男朋友，哪位同學願意上來做個示範。”

有不少人踴躍舉手，勤勉的朱藝龍也在其中，張頌文手指點點，

“朱藝龍，高野，你們兩先來。”

朱藝龍跟高野坐到了張頌紋對面，都是同學，解放天性嘛，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深呼吸幾口，稍微調整，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兩人演的很流暢，但在周餘棠的視角來看，表演的痕跡太過嚴重，這也很正常，畢竟兩人演技還很稚嫩，火候不到。

果不其然，在兩人表演結束過後，張頌文很直接作出點評：

“你們的表演套路化太嚴重了，剛剛表現的實在是太準確了，好像是兩個人都知道已經確定的事情一樣，高野你的狀態稍微有點緊張，稍微放鬆一點。”

“記住，表演有時候，演的不準確就是準確，演的太準確就是不準確，能明白意思嗎？”

點評的同時，張頌文還把剛才教導過的表演理論知識摻糅進去，讓人更容易去理解。

“好的張老師。”

朱藝龍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感覺有所啟發的樣子。

“嗯。”

高野也是有些侷促臉紅，暗自懊惱，剛才她說臺詞的時候有點失誤了。

接著又喊了幾組，接連點評了他們的不足之處，以及可以改進的地方，張頌紋手指再點了點：

“周餘棠，楊蜜，你們來。”

周餘棠這時候才發現，原來楊蜜學姐也在。

大蜜蜜也這麼想進步？

兩人相對而坐。

周餘棠對著楊蜜笑著點了點頭，楊蜜表情也很是淡定，還朝他眨了眨眼，有點弟弟放心，待會姐姐罩你的意思。

畢竟在大蜜蜜看來，她幾歲就出來演戲，好歹也有十幾年演藝生涯，勝過99%的北電學生不在話下，當眾表演也沒什麼難度。

不過當她發現周餘棠帶著杯奶茶就上來了，臉上倒是有些異色。

這周餘棠不按常理出牌，怎麼還自帶道具啊？

他想幹嘛？

帶著滿腦子疑惑的楊蜜，開始構思自己應該怎麼表演。

她是一個相當聰明的女生，就剛剛那麼多位同學上來表演，多多少少展現出了一些瑕疵與問題，她只需要在此基礎上，改進掉這些問題，那麼自然就是這些人當中最優秀的那一個。

表演開始，小教室裡面安靜了下來，楊蜜很有辨識度的低沉甜嗓蜜音響起：“周餘棠，我找你有事。”

周餘棠咬著奶茶，表情平靜，目光平視，語聲平淡:“說吧，什麼事。”

“我......懷孕了。”

楊蜜臉上表情有了些微的變化，有些遲疑的說道，連聲音裡似乎透著幾分忐忑。

“......”

周餘棠聽到了這個訊息，並沒有立刻作出回應，只是吸奶茶的動作停頓了下來，眉頭悄然緊鎖，眼瞼低垂，目光遊離躲閃。

一瞬間，沒用半句話，就已經將那種惶然與糾結表達的非常清楚。

“什麼時候的事情？”

沉默半響，放下了手裡的奶茶，周餘棠的聲音很壓抑，臉上肌肉也在微微顫抖，情緒似乎到了一個快要爆發臨界點。

楊蜜抿嘴直道：“兩個月前，我上週去醫院剛查到的。”

接著，周餘棠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開始扭曲，有些驚惶，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後，他的眼神先是放空，又有些閃躲，帶著對未來的迷茫與逃避，臉上肌肉無意識的抽動，色厲內荏道：

“你確定那是我的嗎？我記得那次明明戴套了！”

教室裡頓時一陣竊笑，楊蜜學姐檀口微張，那張小臉都燒紅了，狠狠的瞪了周餘棠一眼。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周餘棠已經被小郭襄的倚天劍殺了幾百遍。

周餘棠，你是真該死啊！

“好了。”

張頌紋起來按了按手，才平靜下來，語氣平緩的繼續點評道：“剛剛這一組演的很不錯。”

“首先是楊蜜同學，表現的很成熟，但稍微要注意的是，那就是從你剛才的表現來看，演的太知道怎麼辦了，你本身是個大學生，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是想要尋求依靠的狀態，但是你表現的很淡定，好像這件事情一年能有五六次一樣......”

楊蜜：“......”

張頌紋右手食指與拇指併攏按了個渺小的手勢，繼續說道：

“還有，我發現了一個你身上的問題，雖然不明顯，你的表演好像有些程式化的趨勢，這對於大部分電視劇來說，可能夠用了，但演技要繼續進步，那就最好改掉這一點。”

“另外，你的聲音也太有辨識度了，這樣略帶一些甜蜜的嗓音，演少女角色佔便宜，天然貼近角色，但是當你拓展戲路的時候，就很容易讓人出戏......”

“謝謝張老師。”

楊蜜站起來道謝。

張頌紋並不是針對她，講的都是乾貨，指出她身上存在的問題，這也是為她好。

然後，大蜜蜜狠狠的白了周餘棠一眼。

啪！啪！啪！

教室裡的學生紛紛鼓掌，周餘棠也輕輕拍手，裝作沒看到大蜜蜜的眼刀子，心裡卻是不由得暗暗佩服。

不愧是電影學院有名的戲痴張老師，還真是有點東西的。

楊蜜她從小就呆在劇組，對演戲這件事情可以說習以為常了，以至於她自己都下意識的程式化表演。

什麼叫做程式化表演？

有圈內的老戲骨曾經點評過程式化表演的定義。

快樂就是哈哈哈，痛苦就是哇哇哇，演戲的時候不過腦子，形成了一套在自己舒適區內的反應機制，後來以至於大蜜蜜想要好好表演，結果在過腦子的時候，都不知道怎麼表演出來......

“再來說剛剛周餘棠同學的表演，他是個普通的大學生，所以在他這個身份聽到女朋友懷孕訊息的時候，首先整個人都懵住了，接下來會不由自主的驚慌失措，然後在這種凌亂的狀態下，他會發生什麼樣的反應呢？”

張頌文很認真細緻的講解：“最好的反應，那就是肌肉失控，這就是我們演的生理反應。”

“記住一句話，任何高階的演技，有時候都比不上呈現出人的生理反應來的美妙。你們可以去仔細觀察頂級演員羅伯特唐尼演戲，相信會有很多感悟。”

仔細的說了一陣，張頌紋頓了頓，轉頭問周餘棠道，“周餘棠同學剛剛這段表演，做的很好，我有個疑問。”

“老師你問吧。”

周餘棠微笑著點了點頭。

張頌紋笑問道：“你給我的感覺是，好像跟你女朋友真的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啊，不然怎麼能表現出這麼貼近真實反映狀態？”

教室一陣鬨笑，笑的最大聲的是張若鈞這狗東西，空氣裡頓時充滿了歡快的氣息。

“張老師，我沒有女朋友。”

周餘棠也是小熊攤手，相當無奈。

張頌紋這是在換角度誇他的演技，能夠得到這樣一位出色演員的認可，其實還挺有成就感。

表演課結束，周餘棠朝楊蜜笑了笑表示歉意，大蜜蜜學姐絲毫不領情，又橫了周餘棠一眼，一甩頭髮挎著小包走了。

剛剛兩個人演對手戲，雖然她的發揮空間相對比較小，但是毫無疑問，周餘棠的演技壓過了她，這讓心高氣傲的大蜜蜜有些受不了。

周餘棠也沒放在心上，等到眾人散去，主動上前跟張頌紋打招呼：“頌紋老師，您好，晚上有沒有時間，我想請你吃魚。”

“先說事情，吃飯等結束再說。”

“你們都坐吧，姚老師已經把你們的基本情況都跟我說過了。”

張頌文很和氣的招呼周餘棠三人坐下道，還誇了句：“餘棠剛剛表現真的很棒，把我想要的狀態演繹出來了。”

“沒有，比起張老師，我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

周餘棠謙虛道，朱藝龍跟張若鈞也跟著嘿嘿直笑，這兩貨大概覺得周餘棠最後那句臺詞相當的搞。

“別拘謹，叫我頌紋，喊老張也行。”

張頌紋感慨道：“你真的很厲害，自己組了一個劇組，我看過劇本了，餘棠演的男主角對吧？”

“嗯，就是希望張老師指點一下，這也是我第一次拍電視劇。”

周餘棠正色道。

剛剛的演技輔導班是公眾性質的，現在開始才是開小灶。

小說跟劇本早就已經給張頌紋了，他私底下做了不少功課，所以此時教起來也沒有什麼障礙。

張若鈞的這個角色莫俊傑最簡單，一句話就可以概括：痴心義氣學霸大暖男，偷偷暗戀自卑敏感的陳韻如。

朱藝龍要演的角色也很鮮明：首先，他要演的是兩個人。

哥哥謝宗儒是心地善良的班長，但是弟弟謝芝齊是個心理變態，在未來的時間線裡，靈魂穿越到過去，佔據了哥哥的身體，做出殺死陳韻如的變態行徑，算是本劇的大BOSS。

“不錯啊，你們三個，悟性很高。”

張頌紋講了大概一個小時，然後有些驚訝的看著周餘棠三人。

“主要張老師教得好。”周餘棠謙虛道。

“我真沒開玩笑，你們在我見過的學生裡面，算是很有天賦的了，這一屆學生真是不得了......”

張頌紋老師認真感慨道。

又跟著聽了一個小時，周餘棠等人還是意猶未盡。

這種一對一的講課，其實對他們演技提升幫助很大。

結束講課，一起約了個飯，吃魚也不只是說說，電影學院附近有家渝都烤魚真的很不錯，價格公道，風味一絕。

幾斤重的黑魚往鐵爐子裡那麼一架，底下鋪著西芹、豆芽、花生之類的輔菜，上邊澆上用牛油秘汁，再蓋上小綠帽子，香氣四溢，那味道真是絕了。

不過張頌紋說什麼也不讓周餘棠掏錢，點了菜就搶著把單買了。

這頓飯吃的很盡興，周餘棠想了想，心裡微微一動，放下杯子，開口問道：“張老師，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

“你說，我如果能幫到你，一定盡力。”

張頌紋也很是坦誠爽快。

“是這樣的，劇組現在有一個角色，演女主角陳韻如的舅舅，你有沒有興趣？”

周餘棠解釋道：“因為是配角，片酬不會很高，另外還要張老師跟組擔任一下演技老師，報酬兩萬塊錢。”

那個配角，起著串聯劇情的作用，戲份還不少，張頌紋長相比較老成，演技也不用多說，完美適配角色。

“不要錢都可以啊。”

張頌紋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還倒了杯酒，感慨道：“餘棠，你是這幾年來，第一個主動找我演戲的。”

“張老師你這麼好的演技，也沒戲演？”

張若鈞驚了。

“是啊，你們可能都想象不到，去年一年我投了三百多個劇組，全部都沒有要我。”

張頌紋搖了搖頭，苦笑道。

周餘棠也是聽姚老師說過一些張頌紋的事情。

張頌紋當初是以電影學院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不過畢業了幾年都沒有戲拍，就留在北電兼職當助教，最慘的時候把自己從每天三頓飯改成了一頓飯，甚至還去菜市場撿賣剩下的菜葉......

還有他同屆的難兄難弟週一維、林嘉川，也是差不多的處境，潦倒時一天就花一塊五毛錢去紅亭吃個烙餅......

現實就是這樣。

在這個圈子裡，沒有背景、形象又不出眾的優秀演員其實有很多。

埋沒是常態，能出頭才是意外。

所以當週餘棠拋來橄欖枝的時候，張頌紋很激動，主動倒滿酒提起杯子。

周餘棠也很滿意。

沒花多少錢，請了個演技過硬的配角，而且還另外擔任劇組的演技老師，正好可以指點組裡新人的演技。

這一波簡直秦始皇摸電門，贏麻了！

稍微溝通，雙方一拍即合，達成合作意向，大家以後就是自己人了，周餘棠心裡微微一樂，也舉起了杯子：“那就請張老師多多指教了，合同到時候讓人送過來。”

“來，乾杯。”

“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