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磨洋工當場被抓,林念禾和王淑梅一人扣了一工分。

李大和指責的話在嘴邊繞了一百多圈,最終還是嚥了回去。

罷了,姑娘家面皮薄,原本就被村裡人指指點點,他再批評幾句,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咋整?

李大和沒批評林念禾和王淑梅,村裡的嬸子們也都沒說啥,只是靜靜地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林念禾,甚至連王淑梅都被他們自動忽略了。

好像她丟了一樁天賜良緣。

林念禾:“……”心好累。

王淑梅對這一工分並不在意,她看著林念禾那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捂著嘴偷笑。

溫嵐看看林念禾,嫌棄撇嘴:“瓜慫,有啥話就直接說嘛。”

林念禾和王淑梅不解的看向她。

下一秒,溫嵐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把記分員從凳子上拎起來,自己一步踏了上去。

溫嵐踩著凳子、叉著腰,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慷慨。

“你們可莫要胡亂說了,禾子根本就和李小山麼得啥關係,一個個的胡編瞎諞,你們知道個啥嘛……”

溫嵐情緒激昂,難得口齒利索,語速飛快的吐出一長串家鄉話。

作為全十里大隊唯一一個陝省人,溫嵐成功地用鄉音孤立了其他所有人。

排隊記分的人們都呆愣在當場。

一雙雙眼睛裡寫滿好奇和疑惑,茫然的望著溫嵐。

王淑梅拽拽林念禾:“要不咱把她弄下來?大隊長的臉都青了。”

林念禾睨著她,提出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你還有力氣嗎?反正我是沒有。”

王淑梅沉默片刻:“大隊長經歷過的風風雨雨可比咱們多多了,這對他來說一定只是小場面!”

“是啊,隊長叔臉色這麼差,一定是想到了其他不開心的事。”

“大隊長真是難做啊。”

“費心費力還費頭髮。”

李大和:“……”

如果他這時候把這仨小崽子踹出去,應該不會有人來說他的不是吧?

李大和急喘了幾口氣,一指溫嵐:“你!給我下來!像什麼樣子!”

溫嵐自覺把該解釋的都解釋完了,聽李大和這麼說,她也跳下了凳子,還順帶把自己落下的腳印擦乾淨了。

溫嵐一甩大辮子,回到林念禾和王淑梅身邊,一手拎一個,朝雙眸呆滯的人們說:“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再亂傳瞎話,我可不客氣了!”

說完這話,她就拖著王淑梅和林念禾走了。

留下一眾村民組成陝話自學小組,研究剛才溫嵐都說了啥。

“我就聽到個胡編啥啥的……”

“雖然沒聽懂,但溫知青語氣挺衝,是不是想幹架啊?”

“咱這麼多人打她一個小姑娘不合適吧?”

“這小崽兒是咋回事啊,平時看她挺麻利的,這咋吵吵半天連手都不動,誰知道她是衝誰啊……”

一時間,“溫嵐說了啥”成功上位,成為十里大隊最新的長久熱門討論話題。

李大和抹了把臉,愁得不行。

見大家都在,他皺眉思索片刻後又把記分員從凳子上拽了起來。

屁股還沒坐熱的記分員剛想罵娘,轉頭就看到了李大和。

他弱弱的問:“李大爺,要不我攙你一把?或者你踩桌子吧,那個還能穩當點兒。”

李大和狠瞪了他一眼,站在凳子上,一手握拳抵住下唇,用力咳嗽了兩聲:“行了啊,趁著大傢伙都在,我說個事。”

議論紛紛的眾人止住話頭,看向了李大和。

李大和對他們的態度還算滿意,點了下頭說:“這兩天大隊鬧出來了點兒事,你們自己心裡也都有數。”

“我在這兒就說一遍:我家老小給林知青拿東西,是求她幫著給大喜捎過去,林知青的紗巾是蘇同志託郵遞員給捎來的,你們要不信的話,趕明兒郵遞員來村裡了你們自個兒問問去。”

“這事說到底是怪我家老小,我做主,讓他拿五天一半工分,等修大壩的時候他也得去幹活。”

“以後誰再瞎咧咧這事兒,再往林知青面前捅咕,當心我也扣你們工分!”

其實,李大和說的和溫嵐說的差不多。

唯一有區別的就是,李大和說的大傢伙聽懂了。

李大和這個大隊長在村裡還是有威望的,眾人聽完他的話,又聽說還有其他證人,頓時信了八分。

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對啊,我想起來了,前兩天林知青就戴了條紅紗巾嘛,就苗知青嚎得滿玉米地都聽到那天!”

或許是那天的事兒讓大家印象太深刻,眾人回憶片刻便紛紛點頭。

這事兒,總算是把林念禾摘了出去。

謠言到底是誰傳出去的、那天在知青點外的人是誰,除了林念禾和王淑梅沒人在意。

而有關李小山和王喜喜的閒話卻越演越烈,儼然一副不結婚就沒辦法收場的模樣。

對此,李家和王家的態度都很積極,短短五天,已經給倆孩子定了親,婚期定在了秋收前。

此舉徹底讓說閒話的人都閉上了嘴,再談起王喜喜被張家綁架的事兒時,話語也變成了——

“大喜真是隨了紅子,重情重義!哪怕死都不跟別的男人跑了……小山,以後可得對你媳婦好點兒啊,她都為你舍了命了!”

李小山每次聽到這些話都一臉認真的點頭、保證,然後臊紅著臉、跑得飛快。

“念禾,你說我頭上的傷秋收前能好嗎?會不會落疤?”

這一日,王喜喜拉著林念禾問。

“沒問題的,相信我的藥。”林念禾笑著回道,“你這是做新衣服呢?”

王喜喜一下子把手裡的紅布攥緊了,臉蛋紅撲撲的:“沒有,我、我就是……嗯,他給我送了兩塊布過來讓我裁衣裳,我、我就是看、看看……”

林念禾撲哧一聲笑了:“看看就看看唄,你都定親了臉皮還這麼薄。”

不得不說,王喜喜和李小山還真有夫妻相,這害羞的模樣如出一轍。

林念禾把一個小瓷罐放到王喜喜的枕邊:“等血痂脫了之後每天早晚塗一回,很快就能把印子消了。”

“謝謝你。”王喜喜朝林念禾張開雙臂,“念禾,我該怎麼感謝你啊。”

“不至於。”林念禾輕笑著和她擁抱了一下,然後說,“不跟你說了,今兒地裡活少,我們要上山撿柴。”

“哎?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幫你。”王喜喜說著就要下炕。

林念禾把她肩膀按住:“你快別往外跑了,沒倆月就要結婚了,在家裡捂白點兒。”

王喜喜的臉騰地一下子就紅透了,她害羞的推了林念禾一下,差點兒直接把她推出門去。

“哈哈哈……”

林念禾也不惱,笑著與她道了個別,出了王家的門。

門邊,溫嵐和王淑梅正在等她,她們的腳邊放了三個空揹簍。

林念禾順手把自己的小挎包丟進揹簍,背起來之後三人便朝著後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