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姑娘都覺得從天而降的男同志只是一個小插曲,三人誰都沒想太多,看他被平板車拉走後就繼續在公園裡閒逛,吃完晚飯才回到招待所。

她們仨剛說笑著踏進招待所大門,就瞧見樓梯處有兩個壯實的男同志抬著個擔架,慢吞吞的往上走。

擔架上那人——

“嘿!船錢!”

溫嵐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男同志。

林念禾和王淑梅也很驚訝,兩個人互相看看,忍不住感慨:“還真是巧啊。”

擔架上的男同志臉色本就蒼白,一瞧見她仨,連嘴唇都白了:“你、你……怎麼是你們……”

他就說怎麼剛才就覺得心裡不踏實呢,感情是要碰見債主子了。

樓梯只有一條,林念禾三人跟著他們慢慢上樓,三人還不忘關心他呢:

“你的傷怎麼樣?”

“公園讓你賠船了嗎?”

“今天的公園人也不多啊,你是怎麼被擠下橋的?”

男同志:“……”

不想回答,一個字都不想回答。

“你怎麼不說話啊?”

“是太疼了麼?”

“還是你本來就不愛說話?”

男同志:“……”

他為什麼不想說話,她們心裡真的沒數麼?

他正糾結著要不要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跟她仨說幾句話的時候,樓梯上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就是一聲:“我的天吶,這是咋弄的?這好好的處個物件,咋還整一身傷回來了?小孫呢?她去哪兒了?”

一個打扮乾淨的短髮女同志從樓上跑下來,瞧著應該是跳湖男的母親。

頓時,三個的姑娘的眼睛都亮成了燈泡。

有瓜!

擔架上,男人的臉紅了幾分,他瞄了眼樓梯下的三人,低聲說:“媽,你別這麼大聲嚷嚷,還有別人呢。”

嬸子一瞧樓梯上擠了好幾個人,趕緊讓開路:“那快回屋說,快。”

抬擔架的同志們上樓了,嬸子也跟著上去了。

只留下聞到瓜味兒卻沒吃到瓜的三個姑娘,悲傷得不能自已。

那麼大、那麼大的一個瓜,沒了。

她們仨對視一眼,只能長長嘆氣,強忍住湊熱鬧的本能,認命般的低頭往樓上走。

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她們仨剛到了她們的房間所在樓層,就看到了抬擔架的兩個同志拎著空擔架出來了。

熄滅的八卦之火重新點燃。

三個姑娘儘可能冷靜的走回到她們的房間門前,正瞧見對門的房門大敞著,裡邊還傳來說話聲。

“……她就這麼不管你了?咱兩家好歹是十幾年的鄰居了,就算沒看上眼,也不能不管你死活啊!”

“媽,你就別說了,我這不是沒啥事麼……”

“沒啥事?你還想有啥事?要不是那幾個姑娘心善救了你,你今兒能不能回來還兩說呢!哎對了,你問沒問那幾個姑娘叫啥名?哪個單位的?”

“呃……沒問,但是剛才在走廊上,就是那三個女同志。”

“哎?她們也是鐵路上的?這可巧了!你躺著,我去問問她們住哪屋……”

‘……住你們旁邊的是我們領導家的親戚……’

入住當天,服務員的囑咐突然在林念禾的耳邊迴響。

林念禾還沒來得及想太多,剛才那位嬸子就又出來了。

她一瞧見林念禾三人,立即就笑了:“哎呦,我正想找你們呢!”

說著,她就熱情的伸出手,和她們仨一一握手:“小同志,謝謝你們救了我兒子,你們是哪個部門的?來省城是學習還是公派?我叫李娟,我家那口子姓陳,也是鐵路上的,以後有啥事跟嬸子說,嬸子肯定不含糊。”

這一刻,三個姑娘都想了很多。

溫嵐: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先把船錢賠一下。

王淑梅:熟人這就送上門了……明天借板車的事不用愁了。

林念禾:報答什麼的都往後放一放,您先把我沒聽到的瓜再講一遍可好?

這般想著,林念禾反手握住李娟的手,滿眼誠懇的說:“李嬸,助人為樂是我們應該做的,您別太客氣了,陳大哥的身體還好吧?沒什麼後遺症吧?”

李娟大喇喇的一揮手:“一個男同志,扎兩下算啥事?不用管他,你們吃飯了沒有?你們住哪個屋?”

林念禾一指身後,笑著說:“說來也巧,我們就住這兒。”她說著話,掏出鑰匙把房門開啟,“我們是吃過飯回來的,李嬸,要不您進來坐會兒?”

“哎呀,這可真是有緣。”李娟笑得眼睛都彎了,把屋裡還趴在床上的好大兒完全拋到了腦後,跟著林念禾她們就進了屋。

林念禾給她倒了水,閒話幾句,就把陳家的瓜刨出來了。

這事兒說來也可笑——陳明有個青梅竹馬的孫妹妹,兩年前陳叔外派去了遼省,陳家就搬走了。可兩個人的聯絡沒有斷,友情也漸漸發展成了愛情。

這回李娟帶陳明回到省城,就是想給兩個孩子定親的。

誰料,孫妹妹要去上大學了,覺得陳明配不上自己了,就把他約出來打算私下裡說清楚,別鬧得太難看。

陳明不理解啊,陳明想挽留啊,陳明……心急了,腳滑了,栽橋下了,砸船上了。

三個姑娘聽得瞠目結舌。

她們剛聽過關曼菱千里追夫的感人愛情,這會兒再聽這樣的故事,著實有點兒質疑人生。

愛情還是那個愛情,只是因為參與的人不同,發展出的結果也不盡相同。

李娟嘆了口氣,揉了揉微紅的眼睛,說道:“我也不怪小孫,人往高處走,我也不能攔著她……但是她也不能看著小明受傷自己跑了吧?就算不能成親,那好歹還哥哥妹妹的叫了這麼些年呢,做人咋能這麼狠……”

王淑梅微笑著安慰道:“李嬸,您也別太傷心了,這也幸虧發現得早,要是結了婚才看清楚對方的真面目,那才麻煩呢。”

李娟抹了把眼淚,點頭:“是這個理兒,今天多虧有你們仨,要不然小明這條小命就得沒了……哎,不說那糟心事了,你們仨來省城幹啥的?聽口音不像咱黑省的人啊。”

“我們是知青,在蘭縣插隊,這回過來是隊裡有些事要辦。”林念禾接過話茬,說道,“明天我們就要走了。”

李娟一聽這話,頓時急了:“啊?這就要走了?我都還沒好好謝謝你們呢!”

李娟想了想,問:“火車票買了嗎?”

“買了。”

“我能弄到臥鋪票,給你們換一下吧?你們仨小姑娘,臥鋪安全些。”

“不用的李嬸,我們的就是臥鋪票。”

“你們的事辦咋樣?沒成的話我幫你們找找關係。”

“都辦好了。”

“那你們買啥東西不?我在供銷社有熟人。”

“也買好了。”

“……”

李娟沉默了。

想報恩,但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