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穀場上,兩排木頭排列整齊,趙壯實和李小山一人佔據一排。

旁邊還有一群年輕人圍著起鬨,村小的孩子們更是蹦躂著來回跑。本該枯燥無聊的活計,卻被他們玩出了花兒來。

趙壯實扛著斧頭,賊笑著對李小山說:“哎,咱賭點兒啥的唄?要是我贏了,你媳婦的紅紗巾給我小妹咋樣?”

“滾蛋!”李小山瞪著眼珠子,“別動我媳婦東西的歪心眼嗷,那是我攢好幾年的錢給她買的!”

“嘖嘖,把你摳的,”趙壯實抹了把鼻子,又搓了搓手,“那你要輸了給我買盒大前門!”

大前門煙一包三毛五,在鄉下絕對算奢侈品了。

果然,李小山不答應:“你還要大前門,你咋不上天呢?最多賭一包大經濟!”

經濟煙一盒八分,這是李小山能接受的極限了。

“摳死你得了!”趙壯實罵罵咧咧。

李小山不搭理他的激將:“不賭拉倒!”

“賭!誰說不賭了!大經濟就大經濟,你可別不認賬!”

趙壯實面上委屈,心裡卻樂開了花。別管是啥煙,有就比沒有強嘛!

李小山不放心的又提醒一句:“你輸了也得賠給我一盒大經濟。”

“知道了知道了,還能差你的咋地?”趙壯實毫不在意,“再說,我還能輸給你?”

李小山哼了一聲,攥緊了斧頭。

他們倆人的賭局在一眾鄉親們的見證下成立,圍觀的人笑嘻嘻的說著話,就著紛飛的雪花,都樂得看熱鬧。

“來啊,先劈完的贏,準備——開始!”

隨著某位臨時充當裁判的看客一揮手,兩把斧頭開始上下翻飛。

讓人牙酸的劈柴聲不絕於耳,包裹著褐色樹皮的木頭被鋒利的斧頭輕巧切開,啪嗒一聲分落兩旁。

趙壯實和李小山手上揮斧頭,腳下挪著步,倆人就像劈柴機器,一路向前。

李小山是幹活的好手,可趙壯實真不愧是從小劈柴到大的,行程過半,他就把李小山甩在了身後。

“加油加油!”

“小山快點兒!”

“加把勁兒!”

圍觀的人們吆喝著,視線隨著斧頭移動。

“咔——”

趙壯實最後一次揮下斧頭,回身一瞧,李小山比他慢了五根。

“嘿,輸了吧?服不服?”趙壯實喘著粗氣,腦門直冒熱氣。

李小山把最後五根木頭劈完,這才直起身,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瞪了他一眼:“輸我認,但是不服你!”

“哎我操,以前咋沒看出來你小子嘴還挺硬啊!”

李小山不搭理他,翻了個白眼說:“明兒砍完樹就去給你買菸,不欠你的!”

“行嘞,我等著!”

趙壯實得了好處見好就收,樂呵呵的也不嘴賤了,生怕把李小山惹急眼到手的煙就飛了。

曬穀場上熱鬧得不行,有人幫著把散落一地的柈子拾掇起來,說笑了幾句後,就該幹啥繼續幹啥。

次日,雪停,砍柴大隊又準時集結上山。

山路上有積雪,但沒人在意。幾乎每年砍柴的時候都得趟幾天雪,他們早就習慣了。

老師們是不用上山砍柴的,村小還得上課,他們有正經事要做。

其他知青就沒這樣的特權了,扛著斧頭跟著大隊伍往山上走。

餘香琴也在隊伍中,溫晴晴和溫軟軟一左一右的扶著她。

她本來是可以不來的,可她不捨得工分,說啥不肯請假。

“香琴姐,你真的沒事嗎?要不然還是算了吧?這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溫軟軟不太理解餘香琴的做法,皺著鼻子勸道。

餘香琴把牙咬得都發酸了,說話時都在倒吸氣:“崴了一下而已,又不是折了,幹一天能掙五工分呢,我沒事。”

她要是有家人每月給寄錢寄糧票,她也不樂意遭這個罪啊!

可她沒有,她不得不看重每一個工分。

今天疼一點兒,明年就能多分一口糧!

溫軟軟還想說什麼,卻被溫晴晴一個眼神制止了。

她們跟著走到砍樹的地方,等男同志把樹砍倒再幹活。

溫晴晴看到一旁有塊大石頭,便說:“香琴姐,你現在那邊坐一會兒吧,等會兒幹活了再起來。”

餘香琴是真的疼,沒拒絕,一瘸一拐的去坐下了。

溫家姐妹花把她安頓好,便結伴去附近撿柴。她們力氣不大,劈不動柴,跟著上山就是撿掉落的樹枝的。餘香琴能掙五工分,她倆一人只能掙三工分。

餘香琴坐在大石頭上,隔著棉褲揉了揉腳腕。

“哎,你這德行咋還跑山上來?”

餘香琴一愣,抬頭就看到趙壯實正叼著根樹枝倚著樹幹,瞧見自己看他,他還嘚瑟的挑了挑眉。

餘香琴翻了個白眼:“咋的?你都能來,我不行?”

趙壯實蹦躂了兩下,很欠抽的德行:“我腿腳可沒事,不像你,道都走不利索。”

餘香琴被氣得不輕,咬著牙說:“你等著,以後你再想讓我考你生字我可不幹了!”

“哎?這咋說兩句就上臉了?”趙壯實一聽她不管自己了,趕緊討好的從兜裡摸出兩個烤熟的板栗扔給她,“我錯了行吧?餘老師別跟我一樣的。”

“哼。”餘香琴輕哼了一聲,咬開栗子含糊說,“算你認錯快……這回就饒了你了。”

趙壯實躲在樹後偷懶,他抖著腳,突然想起來:“哎,上回考生字林念禾欠我的那句話還沒……”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遠處突然傳來驚恐的喊叫聲,還夾雜著此起彼伏的尖叫驚呼。

“哎哎!那邊的快躲開!”

“跑啊!快跑啊!”

餘香琴下意識抬頭,正瞧見一棵粗壯的樹朝著她這邊倒來!

樹倒了其實很好躲,有經驗的都知道只要往旁邊跑兩步就不會有事。

可輕鬆躲避的前提有兩個,一是有經驗,二是能跑。

餘香琴下鄉多年,每年都會跟著鄉親們上山伐木,經驗是有的。但她的腳鑽心的疼,走路都得慢慢的,何況是跑?

她捏著栗子,眼睜睜的看著大樹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操,你他孃的傻杵在那兒找死啊!”

餘香琴只聽到耳邊傳來暴躁的罵娘聲,然後她的身體就被斜躥過來的人影撲倒,摔進了雪堆裡。

“嘭!”

樹木倒地,砸起的雪霧迷了餘香琴的眼。

樹下,雪被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