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離開衚衕,嚴楚才按捺不住問林念禾:“嫂子,那個事兒……它不是真的吧?”

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望著林念禾,有個膽小的,緊張得掌心都冒汗了。

林念禾停下腳步,往四周看看,見沒有旁人注意他們,這才說:“當然不是真的,這是我昨晚上剛編的故事。”

眾人長舒口氣。

旋即他們更加疑惑,不懂林念禾這是圖什麼。

林念禾知道這事兒不與他們解釋不行,便如實說道:“我們學校要辦勤工儉學活動,那個房子是重要的辦事處,可那幾家人佔著房子白住了十來年,既不肯拿房租,也不肯搬走……所以我就隨便講個故事嚇唬嚇唬他們。”

眾人緩緩點頭。

不過還是有些疑惑的。

其中一人問:“那些紅紙片是?”

“我昨晚上來扔的。”

“那怎麼還著火了?”

“這個啊,這是一個簡單的物理知識。”

林念禾說著,又拿出了那個老學究眼鏡。

她朝大家招招手,一群人圍成一圈兒蹲在路邊,林老師小課堂開始了。

“看,這其實是副老花鏡,鏡片是凸透鏡,凸透鏡可以匯聚光線,把陽光折射成一點,來,伸手。”

林念禾讓他們伸出手,調整角度讓小光斑一一在他們的手背上停留片刻。

“感覺到熱了吧?”林念禾問。

他們紛紛點頭。

林念禾繼續說:“時間久了,紙片溫度達到燃點,自然就燒起來了。”

嚴楚感受著手背的灼熱,突然說:“嫂子,這麼嚇唬他們能行嗎?不然我找人把他們趕走?”

這種事他們當然不能自己出面,但找些外人來辦這事兒還是很簡單的。

“能用謀略解決問題就別動手,”林念禾眯著眼睛輕輕搖頭,“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太貴,不值得。”

嚴楚的額角落下一滴冷汗:“那……要是他們還不搬,你跟我說,我再找人。”

“行,謝謝你啦。”

“嘿,跟我客氣啥。不過嫂子,我還有個問題。”

“你說。”

“你這老花鏡是哪兒來的?你應該用不上它吧?”

“撿的。”

“撿的?”

“嗯,真是撿的,真的。”

……

院裡,幾家人面面相覷。

半晌,王大娘突然說:“哎,行了行了,回家歇著,他們可算能眯一會兒了。”

說著,她就回了自家,懷裡還抱著她的小孫子。

各家人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紛紛打著哈欠回到自己家去。

關上門,王大娘的兒子緊張兮兮地拽過她:“娘!這房子可不能住了!小芹看得真真兒的,那紙片就是自己燒起來……”

王大娘突然給了他一巴掌,低聲喝罵:“你傻啊!我還不知道這地方不能住?你趕緊從窗戶出去,悄悄地翻牆去街道,讓他們給咱安排房子!”

“啊?”兒子不懂,“這麼費勁幹什麼?”

王大娘又給了他一巴掌:“現在整條衚衕加起來也沒幾間空房,你不趕緊去,讓他們搶先了怎麼辦?咱還能住這鬼屋啊?”

怪事接二連三的發生,卻沒有人懷疑——老話說得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何況這一切還是他們親眼所見呢。

“啊,我明白了,媽您可真聰明!”

兒子恍然大悟,趕緊去翻窗又翻牆。

聰明人王大娘長舒口氣,拍著心口坐下,瞥見兒媳婦正在收拾衣服,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喲,今兒倒是勤快了啊,不用我催就知道要收拾搬家了。”

兒媳婦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輕蔑,連句多餘話都沒說。

王大娘懶得看兒媳婦,擠兌一句便轉過頭去,根本沒注意到兒媳婦只收拾了自己和兒子的衣服。

她更不知道的是,這院裡藏龍臥虎,聰明人可不止她一個。

街道辦,主任大媽看著幾家人,小小的眼睛裡寫滿疑惑。

而向來一致對外的幾家人看著彼此,眼中迸射出怒火。

呵,不是說回去睡覺麼?怎麼都睡到街道辦來了?

主任大媽抹了把臉,聲音都有些發抖:“你們剛才說什麼?要搬家?”

“對!”

眾人異口同聲。

主任大媽:“……?”

以前讓他們搬出去像是要他們的命一樣,今天是吹了什麼風?

不過主任大媽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以前倒是有房子,可今年大批知青返城,不僅工作崗位吃緊,房子也同樣不夠住。

不少有空屋但不想租出去的人家都是他們街道的人上門去做工作,才勉強說服人家把房子租出來的。

別人要租房倒是好商量,可眼前這幾家都惡名在外,誰敢請他們進門?那還能送得走?

大媽皺著眉,邊把登記簿翻的嘩嘩作響邊隱晦提醒:“唉,前兩天老陳家的小兒子結婚租房子,一個月十塊錢呢!現在這錢是真不值錢啊。”

若是平時,這一個月十塊錢的房租他們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但今天是什麼時候?

命和錢比,當然是命更重要了!

幾個人都不抗議房租的事兒,只顧著催大媽趕緊給他們找房子。

大媽把一本登記簿從前翻到後,只找到了一間空著的偏房。

她硬著頭皮推卸責任:“整條衚衕就只有這一間空屋,你們幾家商量吧。”

她這話糊弄別人或許管用,但這幾家誰會慣著她?

十年的默契使他們暫時放下了內部恩怨,一致對外。

“那不行,你是主任,你必須給我們解決問題。”

“就是,到哪兒都沒有白拿工資不幹活兒的道理,你要是不能幹我們就向上邊彙報去。”

“別人家可能沒房子,你家四口人住那麼大個院兒,你家有房!”

“你是主任啊,你得起帶頭作用嘛!”

大媽的腦袋嗡嗡直響。

她終於皺眉問出了一直困擾她的問題:“你們怎麼突然想要搬家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契的不談那個鬼故事。

向來都是他們給別人扣帽子,他們怎麼可能把短處送出去給別人?

幾個人短暫的停頓片刻,就繼續嚷開了。

中心思想只有一個——

讓大媽給他們找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