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太爺拍了拍手,立刻有六個青衣侍衛託著個木盤走來,放在每個人面前的桌上,立刻轉身退下。

每個木盤裡有一個信封和一疊銀票。

“銀票是山西大通錢莊的通用本票,每個人三百萬兩,三百萬兩應該夠一個人花很久了。”胡八太爺微笑道。

大通錢莊的銀票是最過硬的銀票,全國通用,各大城市都有他們家的分店,隨時可以兌換成銀子。而且你只兌一兩或者兌一萬兩,受到的服務都是一流的。所以大通錢莊的口碑一向是最好的。

“信封上有各自的名字,裡面是各自的行動方案,每個人都必須遵守。”胡八太爺說得很嚴肅,也很仔細。他不能不仔細。因為這件事,他已經花了很多銀子。

“打造這個盒子的人是當年七巧童子的徒弟,據說他的手藝早已青出於藍,光是盒子上的那種鎖,他就設計製作了一整年,而鍛造盒子的材料,是一種來自一個神秘之地的精鐵合成的金屬,刀砍不裂,火燒不毀,裡面還裝得有霹靂堂的火器,一受外力,就會玉石俱焚。”胡八太爺淡淡的道,“但再難開的鎖,終究都是被鑰匙開啟的,對麼。”

這句話本來就很有道理,有人一直在研究一種別人打不開的鎖,就會有人在研究能開啟所有鎖的鑰匙。這世間很多事情,都充滿矛盾。

他沒有等人回答,接著道:“離開這裡後,我們就不會再見面了,東西到手後,自會有人接手,各位不會有後顧之憂。”他似已累了,懶懶的閉上了眼睛。他也沒有尋問別人是否同意去做這件事,他已沒必要再問。

這些人都是經過他千挑萬選來的,每個人他都作了詳細的調查。能力,背景,武功,全都調查得一清二楚,他也不擔心別人同不同意做這件事。

這是他最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絕不能有外人知道,一個都不可以,不答應的人,根本不可能活著離開一品居。

當然不願意接活的人也根本不會來。

他相信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他更相信沒有人能拒絕三百萬兩白銀的誘惑。

唐青青輕笑道:“三百萬兩的確可以讓很多人自願砍斷手腳了,我想知道的是,萬一有人洩漏了風聲致使行動失敗,這三百萬兩銀票還退不退?”

胡八太爺大笑道:“今天除了你們六位,沒有人能走上這層樓來,連蒼蠅都飛不上來,就算走上來了,也走不下去。”

沒錯,有尋鶴雙俠在,根本就沒人能完整的離開,況且,在坐的哪一個不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

但是他錯了。

他們都錯了。

因為就在此時。

噔,噔,噔,一個人走在樓梯上的腳步聲傳來。

胡八太爺的笑聲突然停止。

胡八太爺皺了皺眉,所有人都把銀票和信封揣入懷裡,連剛才還打呼嚕的司空摘月此時都醒了過來,是胡八太爺的笑聲太大吵醒了他,還是他根本還未醉?

南宮兄弟已手握劍柄,退到樓梯口,沒有人上樓,但樓梯上的腳步聲越來越響。

沒人上樓,但是有人下樓。

這三樓本來就是客棧,三樓的樓梯口,正對著二樓的樓梯口。所以上樓和下樓的聲音都從這樓梯口傳來,眾人耳力雖好,但剛才一直在說大事,竟未曾細聽。

也沒人想到這種時候,會有人能進來。

下樓來的是個年輕人,二十來歲的樣子,一身青布長衫,剪裁得很貼身,肩寬腰細,劍眉星目,鼻樑很直,不笑時嘴角微微上揚,頭上系一白色文士方巾,頭髮略顯蓬鬆,一縷鬢角散亂的垂落耳際。

他右手拿著一把木頭雕刻的小刀,小刀有三四寸長,雕得很精緻,甚至比真的刀還精緻。刀柄繫著一條紅綾,他用大拇指和食中兩指捏著這刀柄的紅綾,不停的甩著圈兒,臉上掛著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看著廳裡所有人,笑道:“各位,早啊!”

他這一笑,唐青青竟覺著是春天提前來了一般舒適,他笑得像是個鄰家的大男孩,笑得那麼和氣,那麼自然。讓人忍不住想和他親近親近。

他一笑,把所有人都笑呆了。唐青青心裡想著,你這呆子,還傻笑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此刻你就像是一隻綿羊走進了狼群裡一樣麼。

南宮兄弟本來就已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他兄弟倆對視一眼,似乎心裡都覺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比自己要好看一些。他看起來穿的像是個名落孫山的秀才,走起路來又像個江湖浪子,這一笑起來,卻又像是個世家公子哥兒,正在長安街上安步當車。

這年輕人徑自走到唐青青邊上的一張空桌旁坐下,並對她頷首一笑。唐青青竟然感覺臉紅了一下。

只聽他叫道:“小二,拿酒來,拿上好的女兒紅來。”在他眼中,這些頃刻間就可以令他笑不出來的人,竟然只是些尋常的客人。唐青青心裡罵道,真是個呆子。內心竟隱隱有些不捨,至少她已不會先出手殺了面前的這個年輕人。

南宮兄弟也怔了怔,不知道應不應該拔劍,所有人都一同望向了胡八太爺。

胡八太爺緩緩的站起身,緩緩的踱到這年輕人身邊。在他對面坐定,微笑道:“今天這裡已沒有酒!”

年輕人皺眉道:“沒有酒就麻煩了,沒有酒我連飯都吃不下,宿醉的人,今早不回一口酒,是萬萬吃不下飯的。“

只有經常喝酒的人才知道,宿醉未醒的人,吃什麼都會被吐出來,但是在吃東西之前先喝一點酒下去,反而不會吐。

原來是個醉鬼,唐青青心裡暗暗可惜。

“沒錯沒錯,不喝點酒下肚千萬不能吃,連水都不能喝的。”司空摘月也是醉眼惺忪。

年輕人笑道:“原來這位兄臺也是同道中人,在下正於房中熟睡,忽聞酒香,就兀自醒來,想必就是兄臺在喝這還魂酒了,哈哈……”

司空摘月大笑道:“這家的女兒紅已被我喝得差不多了,你我皆為同道中人,這半罈女兒紅我請你,請你還魂!”說完,將面前的酒罈扔向年輕人。

那年輕人慌忙站起來雙手去接酒罈,也許是司空摘月用的勁道大了一些,晃了他一袖的酒,自己還差點摔倒。嘴裡念念道:“可惜了,可惜了。”竟將衣袖上的酒對壇口擰了回去,雙手抱著酒罈猛灌了起來。

這時他脖子上仰,空門全開,隨便哪一個出手,都能瞬間要了他的命。

胡八太爺用眼神制止了所有人,他不點頭,沒人敢在他面前殺人。

“小兄弟好酒量,不知兄弟是哪裡人氏,怎麼稱呼?”胡八太爺盯著面前的年輕人,眼中精光暴射。

這幾年已經很少有人敢直視胡八太爺了。

但這個年輕人似乎嫌命長了一些,半罈子上好的女兒紅,竟被他一氣喝完,此時他連眼睛都已發直,他瞪著胡八太爺道:“我為何要告訴你,我看得出來,你是這一品居的老闆,但又怎樣?我又不欠你酒錢。”

不等胡八太爺發作,他又竟自傻笑道:“但告訴你也無妨,我叫丁小刀,我以後一定很有名,你們要好好記著……”話未說完,竟倒了下去,頭也伏在桌面,就像司空摘月一樣伏在桌面。

好像每個喝醉了的人都喜歡這樣伏在桌面,但萬一有人說他醉了,他馬上就會抬起頭來說他還沒醉,然後又能灌幾大杯下肚。

“你你,你等著看,我丁小刀,一定會出名的……”他伏在桌上,說的話也含糊不清,眾人面面相覷間,他竟已打起呼嚕來。

“呸,天下的醉鬼都一個樣!”唐青青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