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號礦井,山坡上。

萊利經理和監工躲在辦公室裡。

一個小時之前外面還是亂糟糟的,槍聲和慘叫聲響個不停。

但伴隨著一陣馬蹄聲和一句模糊不清的高喊,居住區的方向很快沒了動靜。

“你再去看看!”萊利又用槍管捅監工的屁股。

“頭,我不去!”監工的聲音帶著哭腔,“還有,你能不能先把槍放下,我怕你走火。”

“不行!快去!”萊利呵斥道,“他們給了我們一個僱傭安保公司的藉口!”

“不過如果華工死太多,我們還得想辦法去其他地方找。”

監工被逼無奈,再一次走出了木屋。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山坡,向著下方望去。

一片安靜。

華工們正有條不紊地收拾著自己的屋子周圍,地面上的血跡和屍體已經被處理得乾乾淨淨。

如果不是河上的木橋被炸成了兩截,監工甚至覺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最重要的是,他依稀看見,河對岸的六號井好像已經恢復生產了。

“什麼情況?”

見監工站在山坡上發愣,萊利也走了出來。

“好像,沒事了。”監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們還要不要呼叫支援?”

“恢復生產了還叫什麼支援。”萊利叉著腰,看著山坡下面。

“可是好像有人死了誒。”監工抓了抓頭。

“死就死唄,煤礦哪個月不死人?”萊利向著山坡下走去,“我去給總部拍個電報,彙報下情況。”

他走了兩步,想起了什麼,又返了回來:“對了,伱趕緊去華工那邊,讓他們趕緊回來幹活!”

監工見萊利離開了,自己來到了華工居住區。

“快點!快點!回去幹活了!”

監工衝著那些站在屋子外面的華工喊道。

然而這些華工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然後繼續自己幹自己的事情。

監工覺得有點奇怪。

他又用不太熟練的漢語喊了一遍相同的話。

還是沒人搭理他。

監工傻了眼。

雖然這些華工平日裡也是這麼木訥和沉默,但只要自己讓他們幹活,這些人還是非常聽話的。

可今天他們怎麼好像突然聽不懂自己的話了呢?

不對勁。

“廖大白呢?廖大白去哪了?”

監工一邊喊,一邊衝進了廖大白平時居住的屋子。

廖大白人倒是在屋子裡。

他在裡屋,站在床邊床邊,好像在彎腰收拾著什麼東西。

“廖!你的人今天怎麼回事?為什麼不回去工作?我在外面喊了半天了,沒一個理我,工作都不想要了嗎?”

監工怒氣衝衝地斥問道。

廖大白停下了手裡的工作,轉過了身,看起來還是那麼低眉順眼:

“先生,我們上午遭到了白人礦工的襲擊。”

“誒,我知道,礦上會處理的。趕緊回去工作!”

監工很不耐煩地催促道。

可廖大白很恭順地站在那裡,身子卻是動也沒動。

“我准許受傷的在屋子裡休息下,其他人回去工作,這樣夠可以的了吧?“

監工沒想到平日屁都不敢多放一個廖大白也學會了討價還價,只得做了“退讓”。

廖大白還是沒動,他攤開了雙手。

“先生,我的那些人現在可能不太願意聽我的了,而且”

他欲言又止。

監工走到廖大白的身邊。

他看見床上放著的幾件簡單的衣物和一個小包裹。

“你準備跑路了?”監工一臉疑惑地看著廖大白。

“額,不一定,可能,看罷工的結果吧。”廖大白不太會撒謊,實話實說。

罷工?

華工會罷工?!

監工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裡掉出來。

他完全無法相信這個單詞會從廖大白的嘴裡說出來。

“行,你們厲害!有種別復工!也別跑!”

監工撂下一句狠話,快步走出了屋子,向著三號礦的方向走了過去。

漢克斯很擔心。

他伸長了脖子看向河對岸。

霍利沒帶任何人。

他單槍匹馬地前往了華人的居住區。

早上出發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訊息。

有些白人礦工已經準備老老實實地回去工作了。

漢克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如果這個口子開了,後面再想把工人們在攏起來就難了。

他焦急地在河邊上走來走去。

腳下的泥都快被他犁出一道溝來。

他每走幾個來回,就會抬頭看一看河對岸,或者看看另外一個方向。

如果霍利繞路的話,應該就會從那個方向回來。

“漢克斯先生!你看,那是什麼?”旁邊的一個騎士團幹事突然喊道。

漢克斯急忙抬起了頭,沿著幹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貝特河的河面上,突然出現了十來艘小木船,從上游的方向飄了過來。

船上的人都是附近村子的漁夫。

他們划著槳將船停在了河對岸。

一個黑人從其中的一隻船上跳了下來,和那些漁夫說了些什麼,隨後向著華人的居住區走了過去。

不一會兒,讓他萬分掛念的霍利和幾十個白人礦工出現在了華人居住區的外圍。

這些礦工們都被繳了械,神色有些尷尬。

和他們一起出現的,還有那個之前站在屋頂上的瘋子和十來個全副武裝的華人民兵。

此時間,瘋子正和霍利談笑風生,而那些礦工跟在他們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一眾人來到河岸邊。

那些白人礦工分批上了船。

陳劍秋和霍利親切地握了握手,目送著他們乘船離開,同時微笑著向他們拱手道別。

漁船將霍利他們擺渡過了河。

漢克斯急忙帶著幹事們快步走了上去。

“人我給你帶回來了。”霍利指了指身後那些瑞典裔的礦工。

“你可算是幫了我大忙了!”漢克斯恨不得上去抱著霍利親上一口。

霍利衝著漢克斯擺了擺手,略顯疲倦地說道:

“都是為勞工騎士團做事嘛,應該的。”

“你是怎麼把他們弄回來的?”漢克斯急切的問道,“他們沒傷害你們吧?”

“你看我們像是受傷了的樣子嗎?”霍利在漢克斯面前轉了一個圈。

他簡單地向他描述了下談判的整個過程。

場面非常“兇險”。

霍利進入華工居住區後,就和那些礦工俘虜們一起被全副武裝的華人圍了起來。

對面華人也是有組織的。

首領就是那個瘋子。

他質問霍利為什麼同為工人,勞工騎士團要如此歹毒地對華工下手。

霍利先生面對槍口,臨危不懼,不卑不亢,據理力爭,最終擺平了這件事情,將這些白人礦工安全地帶了回來。

在霍利說這些的時候,那些瑞典裔的白人礦工們滿懷敬仰地看著他。

漢克斯由衷地佩服這位加州騎士團前來支援的年輕人。

看來,英雄不在年高,能在加州當副會長,果然有兩把刷子。

“他們有提什麼條件嗎?”他問道。

“有!”霍利一邊走,一邊回答,“他們問我們這邊,能不能參與罷工!”

漢克斯傻了。

“他們不是不同意罷工嗎?我去問過好幾次了,得到的回覆都是華工沒有罷工傳統,也沒有罷工的打算。”

“現在有了。”霍利停下了腳步,看向了漢克斯,“而且按照那位華人首領的說法,他會為這次罷工提供物質上的支援。”

這句話讓漢克斯更摸不著頭腦了。

物質支援?這算什麼?打一巴掌再給顆棗嗎?

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裡到底是哪?是美利堅嗎?

“你怎麼看?”霍利的反問很快打斷了漢克斯的思考。

漢克斯一拍大腿一咬牙。

不管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只要願意站在一條戰線上,就是好兄弟。

“召開大會吧,我接受!”漢克斯說道。

鎮口的鐘聲再次響起了。

和上次的人山人海相比,這一次來的人,要少了很多。

工人們被坑過了一次,很多不願意再來第二次了。

漢克斯沒辦法,跑到六號礦上,挨個地勸了一部分人過來。

加上橋斷了,三號礦的工人依舊在宿舍裡或者家裡休息著。

總算勉勉強強又湊了一些人。

漢克斯擦了擦自己頭上的汗,剛想說話,卻冷不防霍利站了起來。

他開口了:

“我親愛的兄弟們,今天早上,我們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我們不應當受到挑撥而放過那些真正的敵人,同樣為工人,我們應當聯合起來,一致對外,而不應當以膚色區別對待!”

霍利在上面慷慨陳詞,儼然好像他才是這裡的工人領袖。

臺下的工人們看著他,議論紛紛。

“就是他吧,早上把那些瑞典工人救了回來?”

“是啊,他好年輕啊!”

漢克斯站在他身邊,有些尷尬地又擦了擦汗。

他發現自己的那些幹事們也在盯著圈子中間的霍利,突然又是一陣恍惚。

自己是不是看起來,有些多餘?

“今天早上,我已經和河對岸的華工達成了一致的意見,一起罷工!直到礦上答應我們的條件為止!”

霍利揮舞起了拳頭。

有些工人仍在猶豫,但以那些瑞典裔工人為首的礦工們,已經跟著喊了起來。

“罷工!罷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