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3年,12月底,紐約。

一場暴風雪突然而至,整個紐約市被大雪所覆蓋,白茫茫的一片。

天空中雪花紛飛,路上行人寥寥。

這時候,大家更願意待在屋子裡烤火,而不是在外面被凍掉鼻子。

“叮鈴鈴。”

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停在了一座建築的門口,而馬車的後面,跟著一隊騎著馬的黑衣人。

“老爺,我們到了。”

駕車的馬伕輕輕敲了敲馬車的窗戶,對著車內說道。

馬車裡傳來了幾聲輕微的咳嗽聲。

隨後,馬車的門被開啟了。

從車上走下來了一位身披著大衣的老人。

雖然從他和周圍大雪淪為一體的白色絡腮鬍須中可以看出,他的的年紀已經很大了。

可老人依然嘗試將自己的腰挺得很直。

亨利·杜邦在他組建全國火藥協會十年以來,第一次到紐約來開會。

協會當時把總部設定在紐約,是為了方便處理一些商務上的事情。

但業內的人都明白,真正的總部,在特拉華州。

過去的十年裡,協會每一個決議,都出自於亨利·杜邦的辦公室。

但今年不同了。

在過去的一年裡,杜邦公司和亨利·杜邦經歷了太多事情。

特拉華河上的爆炸,炸掉了杜邦公司的未來的同時,還給它帶來很多影響。

首先,一批優秀的技術人員被一鍋端,葬身在了這次事故中。

其次,事故對特拉華河的下游造成了極其嚴重的汙染。

當地的居民正在以此為由起訴已經變成了灰的“雷帕諾”炸藥廠以及它的母公司。

另外,美國商人在國際硝石市場的潰敗使得成本大幅上升。

加上無煙火藥和黃色炸藥對於市場的衝擊。

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的火藥協會里暗潮湧動。

而這一次在紐約舉行的會議,就是一個例子。

亨利·杜邦原本不想來紐約。

火藥協會的會議,由且只能由杜邦家族召集召開。

沒有他參加的會議,毫無意義;沒有他首肯的決議,廢紙一張。

不過老爺子後來想了想,還是決定來一趟。

因為,他想看看這幫小丑搞得什麼鬧劇,然後以雷霆萬鈞之勢打消他們的念想,穩定住局勢。

他亨利·杜邦還沒死呢!

老爺子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上了臺階。

但當他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忽然想到他剛下車的時候好像看到了什麼。

他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向了街對面。

“這是什麼?”他指著對面建築大門口的兩個雕像。

眾人隨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這,好像,好像是某種東方的動物。”一個人說道。

雕像是由石頭雕刻而成,毛髮捲起,齜牙咧嘴,怒目圓睜,霸氣十足。

“嗨~是兩尊石獅子,中國那邊的雕刻風格。”一個去過中國的隨從不以為然地說道。

亨利·杜邦有種不祥的預感。

“什麼時候搬過來的?”

隨從們紛紛搖了搖頭,他們平時大多也都在特拉華州,不怎麼來紐約。

“老爺,我們還是先上去吧。”一個隨從在身邊說道,“外面太冷了,您身上還帶著病.”

“我沒事!”老爺子面露不悅。

他把腰板兒挺得更直了,轉頭邁步走進了大樓裡。

杜邦公司的人在亨利的帶領下來到了會議大廳。

會議大廳裡非常暖和。

因為這所建築所使用的,是最新的蒸汽取暖裝置而非壁爐。

身邊的隨從替亨利·杜邦脫掉了厚厚的呢子外套,露出了裡面的黑色西裝。

老人銳利的目光掃向了大廳,不怒自威。

圓桌邊已經幾乎坐滿了人,火藥協會所有成員公司的代表,都來了。

其中,包括火藥協會“三巨頭”中的其他兩個——哈澤德公司,以及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亞火藥公司。

亨利·杜邦沒有言語,徑直走向了面朝著大門的主位。

這個位置一直都是他的。

但是,等他坐下來的時候,卻發現在他的對面,還空著一個位置。

老人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把大門關上,然後再把那個位置的椅子撤走。

哈澤德公司的老闆老哈德澤腮幫子抖了一抖,但是沒有說什麼。

“今天我們的議題,第一個是考慮邀請羅斯威爾火藥公司加入協會的題案。”

協會的理事長將一份檔案遞到了亨利面前的桌子上。

老人發現,桌子上每個人的面前,都放著一份相同的檔案。

他哼了一聲,沒有去看那份檔案,而是環視著眾人,開了口:

“我說過,協會的大門一直向他們敞開著,只要他們願意接受協會的決議和安排。”

“你們每一個公司都有不同權重的投票權,我很公平,不是嗎?”

老亨利展示著自己的慷慨。

火藥協會的投標權,以杜邦公司的三巨頭,每家公司有10票,剩下的14張票,分給剩餘的公司。

但實際上,加利福尼亞火藥公司的股權,已經被亨利·杜邦秘密收購;而哈澤德公司,向來都是和老亨利穿一條褲子。

而那些小公司,哪怕是想造反,歸不歸得了票先不說,他回頭就能讓叛徒在物理上毀滅。

這也是他信心的來源。

大廳裡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理事長有點尷尬,他使勁地衝老亨利身後的隨從使了使眼色。

隨從明白了理事長的意思。

他走到老爺子的身邊,替他翻開了桌子上的檔案。

亨利·杜邦看了一眼身邊的隨從。

他不滿於這個人的自作主張。

但當他目光粗略掃過檔案上的內容時,眉頭皺了起來:

羅斯威爾火藥公司加入協會後,獲得10票投票權

“這是誰擬的?”老亨利拿起桌子上的檔案,質問起會議廳裡的每一個人。

聲音不大,但是帶著絲絲怒意。

他看向了理事長:“你擬的嗎?”

理事長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打死他也不敢幹這事兒啊!

“我擬的。”

老哈德澤欠了欠身子,看向了亨利·杜邦,說道。

會議廳裡瞬間變得很安靜,安靜到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老亨利盯著自己的這位老搭檔。

如果眼光能殺人,那老哈德澤現在一定已經死了。

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位平時看起來唯唯諾諾的人背刺了他。

哈德澤一點也不怵對面殺人的目光,他緩緩地說道:

“你也在私下裡收購我公司的股權吧?”

亨利·杜邦無可辯駁,因為他確實在幹這事。

可自己能留著一個公司和自己平起平坐嗎?弱肉強食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哈德澤的目光繼續和老亨利針尖對麥芒。

他繼續說道:

“亨利,黑火藥已經要被淘汰了,硝石市場被英國佬壟斷了,而從他們那出來的貨,三分之二還要被洛克菲勒的美孚公司扒一層皮,我們的利潤已經降無可降了!”

廳裡其他公司的代表們,有的在議論,有的則不說話,似乎保持中立。

這是要造反!

老亨利沒剩多少肉,毫無彈性的腮幫子也開始抖動。

“那麼,我們就投標表決吧!”

什麼未來?什麼硝石?冠冕堂皇!明明就是想拉一個人入局來造反!那個華商他有這個資格嗎?

“那麼,我們來表決吧!”

他站起了身:

“同意這份提案的,請舉手!”

老哈德澤舉起了自己的手。

有幾個小公司,也緩緩把手舉了起來。

加利福尼亞公司的代表,紋絲不動;

而其他的小公司,仍在猶豫。

“三!”

“二!”

老亨利最後的“一”還沒說出來。

會議廳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一個人走了進來,和他一道進門的,還有他爽朗的笑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雪大,來得晚了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