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夏三人來到孫友家門口的時候,祝夏讓蘇羽白和謝景先往旁邊站站。

她也不知道目前孫友一家是個什麼狀態,最好還是不要讓不太熟的人靠近,以免產生畏懼心理。

畢竟不論蘇羽白還是謝景,就算他們性格不一樣,他們一致的點,都是長得人高馬大,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就不好惹的樣子。

祝夏站在門正中央,敲了幾下。

裡面很快就傳來人疑惑和警惕的聲音:“誰啊?”

“我是祝夏。”

這一聲自報家門的話語過後,裡面沉默了一分鐘。

一分鐘後,房門開啟,來開門的孫友熱淚盈眶。

他瘦了,也更老了,背都佝僂下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祝夏,彷彿只要他一眨眼睛,祝夏就會突然消失。

這只不過是他做的一場美夢罷了。

“祝老闆……”孫友盯著祝夏看了一分鐘才敢開口說話,聲線都是顫抖的,“真的是你嗎?祝老闆……”

“是我。”祝夏一看孫友這狀態,就知道這段時間他過得並不好。

“我可以進去說嗎?”她問。

“可以,當然可以!”孫友猛地點頭,連連點頭,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都給點壞。

也是這個時候,他的目光終於掃到站在旁邊的兩個高大英俊男人。

他用力地擦了擦高興的眼淚,仔細分辨和回憶後才小心翼翼問道:“你……是謝景嗎?”

“嗯。”謝景這才挑起一個讓孫友習慣的戲謔笑容,“好久不見,你怎麼成這樣了?”

謝景的性格就是如此,所以他直白點出孫友的狀態不好,反而不要緊。

孫友乾巴巴地笑了兩聲,他努力想要直起腰,可是被打壓下去的脊樑,似乎永遠也不可能再立起來。

“對不起啊……”孫友低下頭,肩膀聳動,看不出來他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

“對不起啊,我給你們丟人了……”

這句話他沒忍住帶出了哭腔。

一個已經六十多歲的老漢,卻在三個年輕人面前露出最脆弱、最無助的一面。

他的身形單薄,看起來搖搖欲墜,下一秒就能倒在地上。

祝夏和謝景對視一眼,謝景上前兩步,扶住孫友的肩膀和身體,三人一起走進屋內。

屋內一片狼藉,看起來已經很久都沒有收拾了。

祝夏目光掃視一圈,最後落在孫友身上。

她沒問孫友的其他親人在哪裡,她想,那或許就是讓孫友忽然變得這麼老的原因。

“太亂了……”孫友想收拾,他笑得乾巴巴的,又瘦,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手足無措的老猴子。

“孫友。”祝夏按住他的手,“你想報仇嗎?”

孫友的動作一頓,臉上乾巴巴的笑容也僵住。

他的眼眶瞬間就通紅,一顆顆大滴的眼淚控制不住砸下來。

“報仇……”這兩個字彷彿吸乾他的所有精力。

他的雙腿再也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整個人摔倒在地。

謝景朝祝夏看一眼,用眼神詢問要不要扶他起來,祝夏微不可查地搖搖頭。

孫友多日的情緒終於找到發洩點,他明明已經60多歲,但此時此刻,他在祝夏的面前,他哭得像個找到靠山的小孩。

“祝老闆,你都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我在剛進入基地的時候,我手上有那麼多物資,我是想像你希望我的那樣,在基地裡做點生意,打好人脈基礎,等著你來,你只要過好日子就行了。

“可是祝老闆啊,這裡是官方基地,這裡不是我的江城。在這裡我就是一個新人,我沒有任何勢力。

“他們想搞我就搞我,他們想偷我的東西就偷,想搶就搶!他們害我的孫子,害我的兒子,害我的老婆!

“可我能做什麼?

“我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我求梁小姐幫忙,反而害了梁小姐!為什麼?我每天晚上都在問,為什麼死的是他們,不是我?

“我爛命一條,可他們都還年輕啊,為什麼不能用我的命去換他們的命?老天爺到底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孫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此時已經不僅僅是在訴說以前發生了什麼,他還在發洩。

他壓抑了這麼久的悲傷情緒,終於找到一個出口。

全世界只有在祝夏的面前,他才能有這樣的發洩出口。

“祝老闆,在你來之前,我已經想好了,這樣的日子我過得沒有任何意思,我想去下面和他們團聚。

“正當我準備去拿刀的時候,你來了,你竟然來了!

“聽到你聲音的時候,我以為是我出現了幻覺。我充滿希望但又害怕地開啟門,你竟然真的站在我眼前。祝老闆,祝老闆……”

聽到這話,蘇羽白立刻跑到廚房,把所有能看見的刀都收進他的大揹包——

大家現在都有習慣,只要出門都會像祝夏一樣揹著一個大揹包。

孫友說話的時候,祝夏一直都注視著他。

現在孫友哭得滿臉都是眼淚,抬頭看她的時候,她微微揚起唇角,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她從大揹包裡拿出一個手帕遞給孫友,“擦一擦。”

孫友看著這塊乾淨整潔的手帕,再低頭看看狼狽髒汙的自己,拼命搖頭,“不行,我不能要,我也不配——”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祝夏親手用那塊乾淨的手帕,幫他擦了臉。

一個是20出頭的少女,一個是60多歲的老漢,本該是老漢安慰少女,老漢給予少女人生以及各方面的幫助。

但現在情況調轉,也沒有讓人感到絲毫不適。

彷彿祝夏天生就是拯救眾人的神明。

被她聖潔光輝籠罩下的,就是受塵世迫害的百姓。

“嗚嗚嗚……”短暫的愣神後,孫友自己拿著那塊手帕,哭得更加厲害了。

祝夏給他充足的時間來哭,來緩和情緒。

直到還有10分鐘就又要天黑了,孫友才強迫自己不要再哭。

“要不你們先住下來吧,馬上就要天黑了,你們再走很不安全。”

他努力撐著沙發站起身,“我這是四室一廳,我現在就去幫你們收拾一下房間。”

“這個不急。”祝夏按住他的肩膀,摸起來瘦骨嶙峋的,可以窺見孫友是真的不想活了。

祝夏那雙漆黑眼眸深深望著孫友,“你要復仇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