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臺。

那處石屋子的溫泉瀰漫著的煙霧變得更加濃郁了一些。

樊梨花依舊看著溫泉裡的那個蛋。

那個蛋的光澤愈發的明亮。

她坐在溫泉旁的那桃樹的樹樁上,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冷熱兩股氣息的交替愈發的強烈了一些。

那兩股氣息變得極有規律。

彷彿天地間的自然吐息。

這是她從未曾見過的奇蹟。

她至此才真正明白不二週天訣要練至大圓滿之難!

那已經不是勤勉或者天賦的範疇了,那是天道的選擇!

它需要的條件太過嚴苛,並不是傳言的單單有極高的悟性就行——

假如沒有鍾離若水體內那寒蠱的極寒氣息,李辰安就算是悟透了那十八個法式,他最終的結局只有一條——

爆體而亡!

因為人體畢竟是肉身,根本無法承受天地間那股至陽之力的洗禮。

現在因為有了鍾離若水之陰,他的陽才得以調和。

而鍾離若水原本應該被寒蠱釋放的極寒之氣給冰封,此刻又因李辰安的至陽之力得到了完美的平衡。

李辰安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至陽氣息愈發的重,他是不是已經將不二週天訣的十八個法式悟透了呢?

鍾離若水體內的那寒蠱,它可還能承受得住這如火一般炙熱的鼎?

若是它被焚燒而死……那就前功盡棄了!

真正的考驗來自於李辰安神功大成之後與鍾離若水的交合!

在交合的那一瞬間,李辰安體內的炙熱真氣會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湧入鍾離若水的體內。

寒蠱必須在這時候釋放它這十幾年來所蘊含的極寒之精,必須用這極寒之精去中和那炙熱之氣!

必須在李辰安體內所有真氣進入鍾離若水體內,並得到完美調和之後,寒蠱才能死。

鍾離若水的經脈在冰與火的洗練中將變得寬闊柔韌,她將得到帶著陰陽兩股氣息的天下獨一無二的內力!

那才是不二週天訣大成之後真正的內力!

冰人活不了。

火人也活不了。

唯有陰陽交融,方能萬物生!

這,才是不二週天訣的真實奧義。

千年前,吳愚練成了不二週天訣,沒有人知道他的妻子死了。

他的妻子便是極陰之體!

他的妻子就是另一個鼎。

他成就了天下無敵的大宗師,付出的代價就是另一個鼎灰飛煙滅。

現在,李辰安若是跨入了大宗師的那扇門……他就是那個必須灰飛煙滅的鼎,而鍾離若水……

她將成為千年來的第二個練成了不二週天訣的天下無敵的大宗師!

她必將成為隱門聖女!

她必將進入隱門,必將鎮壓隱門中所有懷有異心之人!

她必將去往泉臺……

這個世界,將再次一統。

大離帝國的光芒,將再次閃耀人間!

她將成為人類史上的第一個女皇帝!

四海誠服。

天下歸一。

五毒神教,將隨著她的崛起再次成為帝國的護國神教!

母親,還有那些五毒神教先輩們沒有幹成的大事,將在老身的手裡得以實現!

樊梨花徐徐站起,那雙枯槁的手拽成了拳頭。

她那雙灰白的眼裡佈滿了血絲,就像一盞漆黑夜風中的明滅不定的燈。

她死死的盯著那枚蛋。

那是她這一生的希望!

就在這時,這處溫泉石室裡走來了一個人。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

他的面容有些疲倦,臉上的神色有些緊張。

他也站在了溫泉邊,也極為認真的看著那枚蛋,過了片刻才問了一句:

“這大致還需要多久?”

他是鍾離破!

他果然在這裡面。

樊梨花“桀桀”一笑,她看向了鍾離破,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終究還是引起了他們的懷疑?”

鍾離破哼了一聲,“明明知道這條暗河,你怎麼會蠢的取了那把雌劍?”

樊梨花不以為意,她忽的向前走了兩步,那張乾癟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老身就是故意的!”

“有些事不逼你一把你就不會去做,有些人不殺一殺就不會去死!”

“你經營隱月閣這麼多年……那裡面的那些高手,都在老身的藥物刺激之下擁有了更高的武功,他們存在的使命,就是護鼎!”

“十四年了!鼎,終於就要成了!”

她的眼裡露出了一抹狂熱的色彩:

“你知道麼?這是千年來唯一的一次機會!”

“你將親眼看見一個奇蹟的誕生!”

樊梨花忽然舉起了雙臂,“偉大的大離帝國……它就要出現在那些俗人的面前!”

“大離帝國的鐵蹄,它即將在聖女的帶領下,踏平這個骯髒的、醜陋的世界!”

她放下了雙手,看向了鍾離破,她那雙灰白的眼裡彷彿冒出了一簇熊熊的怒火:

“盧小雨這個賤人!”

“東方紅這個多事的老女人!”

“還有誰?牧山刀的那老傢伙來了沒有?”

“李辰安那姘頭,晚溪齋的那個蕭包子,她應該也來了吧?”

“他們……都該死!”

樊梨花那老臉上露出一副兇狠的模樣。

“叫隱月閣的人不要將他們殺死了,用老身給你的相思迷暈他們……活捉了他們,帶到這裡來!”

“老身要給他們講講那些過去的故事!”

“老身也要他們親眼看著李辰安去死!”

“桀桀桀桀……”

她又如夜梟一般的狂笑了起來。

笑的前仰後俯。

笑的眼角都有眼淚流了出來。

“奚帷……不過是個有點腦子的蠢貨!”

“那個昭化皇帝……反倒是個聰明人。”

“至於你……我那妹妹深愛著你,可我也深愛著你呀!”

她又向鍾離破走了兩步,“這麼多年,我無名無分的陪你度過了多少個夜晚?”

“我在玉京城的那個荒廢了的棺材鋪子裡住了多少年?”

“那時我們都還年輕,我可是記得你親口說我比我那妹妹更有味道。”

“你這個人口味倒是獨特,竟然喜歡在棺材裡做那事……挺好,我也很喜歡。”

“你說桃花沒有梨花香!”

“可我們最後一次距離現在有多久了?”

“你肯定不會記得。”

“可我卻記得!”

“你是不是嫌棄我老了?”

樊梨花的那雙老眼裡露出了濃濃的哀怨:

“你即將成為大離帝國未來的國君,我是護國神教的掌教……我才是你真正的皇后啊!”

“我那妹妹……”

鍾離破忽的一聲大吼:“夠了!”

樊梨花止步,她怔怔的看著鍾離破,那雙老眼裡忽的流下了兩行淚來。

“你……你真的嫌棄我了!”

她忽然也一聲大吼,面目變得更加猙獰:

“曾經的海誓山盟呢?”

“曾經你對我說的不離不棄呢?!”

“那些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語難道都是假的?”

“莫非你心裡還是沒有忘記她?!”

“可她,卻死在了你的手上!”

“是你親手殺了她!”

“桀桀桀桀……”

“她阻攔了你的路呀!我才能陪著你一路走下去!”

“此間事了,我就是樊桃花……我就算是有了名分,你就是我的夫婿,我們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成為所有人羨慕的恩愛夫妻了!”

她又上前兩步,站在了鍾離破的面前。

她伸出了那雙枯槁的手,向鍾離破的那張臉摸了過去。

鍾離破後退三步,抬眼看去。

視線越過了樊梨花的肩膀,落在了那兩顆桃樹上。

恰有一朵桃花落。